陈缙赶到的时候,就看到陈三月一个人坐在那里,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房里的大夫刚给张子初包扎好,刚上完药,正要退出来。
他来的路上已经把事情经过打听明白,现在只能把那些犯人重新关押回府衙,等张子初醒来再说。
“暮春,你先跟我回去,我在这里等张大人醒来,替你给他赔个不是。”
“大哥,你说他不小心被马踩断腿,还给摔下马的我做了垫背,是不是都是巧合?其实他也不想的,只不过遇到我,他就倒了大霉。”
“暮春,你和他是旧识对不对?他是不是得罪过你,或者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大哥,你也是做少爷的,如果家里有个下人做了错事,你把他打一顿赶出府去,这有什么不对吗?”
“我不知道,但一个少爷是绝不会为了下人,用身体去拦阻失控的马车,要知道一个不慎,怕是当场就会死在马蹄之下。大哥不信你是这等忘恩负义之人,用凑巧来揭过救命之恩。”
“他要过我的命,如今又赔了半条命给我。我本来就比他命贱,一条换半条,也是一样的。”
“暮春……”
“大哥,你回去吧,我等他醒来,确定他平安无事以后,自然就回府去。”
陈缙无奈,只得答应,却见床上的人似乎已经转醒。他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识趣的走了。
明州最好的大夫是京城退下来的御医,医术了得,而且送来的及时,张子初已经没有性命之危。只不过这腿伤怕是轻易挪动不得,故而他们还在医馆里。
张子初是半夜醒的,他见陈三月依靠在座位上,显然是困倦极了,便想伸手去摸一摸,只怕这是自己的臆想。可惜腿实在疼得厉害,他只动一下就叫出声来,把人吵醒了。
“张大人,你哪里不舒服,我去叫人。”
“三月,你叫我什么?”
“大人,在下说过了,草民陈暮春,不是你嘴里的三月。大人的腿断了,又刚退了烧,现在应该饿了,我去厨房拿点吃的来吧。”
张子初来不及阻止,就见他夺门而出,但想来他应该会回来。想到他刚送到医馆时,还有片刻清醒。他叮嘱手下不要怪罪陈三月,并且说是自己旧识,不许他们怠慢。他疼得厉害,但硬生生忍耐下来,不敢表露过多,只可惜在接骨的时候还是因为剧痛晕厥了。他不敢确定现在三月待自己是什么心情,但能留到现在绝对没有他表现的那么狠心。
陈三月到了厨房,随手就挑了几个饭菜,正打算往回走,就见到一个侍卫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把破破烂烂的折扇,递给自己。
“陈公子,这是我们大人的折扇。他一向不会离身的,下午在马车那里被踩烂了。大人说过这把折扇决不能丢,是先夫人给他留下的东西。刚才我去外面找人问过,怕是修不好。你先拿给大人,到时候看他如何处理。”
陈三月心中很是惊讶,看这扇面,明明是自己送给张子初的那把。还有先夫人这说辞是什么意思,莫非张子初那位夫人已经去世了。
“敢问先夫人是何时亡故的?”
“三年前,大人在处州老家时,不巧家里失火,先夫人和孩子都葬身火海。据说老大人也一病不起,后来大人卖掉了家中产业,这才能继续读书。”
陈三月听得疑云渐起,心中纳罕,但也不再过问。他接过扇子,又让小丫头拿着食盒,慢慢往房内走去。
他做张子初书童的时候,其实他十分惫懒,虽然说天赋极高,记性又好,但从小贪玩。四年前他们上京第一次参加科考,他搂着自己笑说,此行是浪费银两。他不想做什么劳什子官,因为官官相护,天底下没什么好官。就算他是清官,迟早也要被其他贪官害死,要他丧良心和那些人同流合污保命,还不如靠着家里祖业混吃等死一辈子。
他想不通,先夫人身怀六甲,怎么会这么不巧的就被烧死了,而且时间正好就是自己被赶走以后。张子初的性子他是了解的,就算那个林氏真的把自己赶走,他一时生气,也绝不可能杀人害命,何况她腹中还有他们的孩子。
张子初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陈三月回来,便故意装作疼痛难忍的,开始小声闷哼。只等得陈三月推门,他便故意扭头不肯发出声响。
“张大人,这是你的折扇,刚才你的属下送来的,他说已经修不好。”
四年前他们初次上京,张子初被举子们带入秦楼楚馆,虽然不曾流连,却知道男子之间也可以有情。他们那次在客栈定情以后,他就趁着少爷在科考,去给人抄书,凑了好几天才攒够钱买这一把扇子。
从考场上出来,疲惫不堪的少爷喜滋滋的接过扇子,打趣说:“这可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
后来归家,少爷经常用扇面挡着,与他口齿交缠,如此大胆的行径,自然很快就被告到老爷那里。记得他被打了一顿罚去外院洒扫的时候,那天夜里少爷便偷偷来给他上药,只说让他等着,总会想到办法让老爷成全他们。他没想到,少爷的办法就是娶妻生子。
张子初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冷漠的人,从怀里拿出洗得发白的扇套,把扇子小心的装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