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青枫的交游广阔并非全是好事。就像如今,路苍霖已经完全确定幕后之人是路家的至交好友,可范围仍旧很广。
一长串的名单在心里反复斟酌,他不敢放肆敲定,也不敢随意排除。
“再吃点吗?”云寒衣试探道。
那日撑着的路苍霖差点连苦胆一块吐出来,夜里就发起高热,整个人烧得乱七八糟数了一晚上的数,云寒衣再不敢可劲儿喂他。
路苍霖摇了摇头,“饱了。”云寒衣仍旧不让他自己吃饭,路苍霖如今没心力对抗,便由着他。
“吃的太少了。”云寒衣语气有些不满意,“再吃最后两口。”
路苍霖被迫又吃了两口。不管大事小情,云寒衣总是很乐于突破他的底线在边缘试探。
擦了擦嘴,路苍霖站起来去摸条几上的剑。
云寒衣第二天就叫人抬了一箱子剑来,路苍霖看不见,但他只摸了摸就知道都是什么样的剑——那都是他选出来的,是路青枫亲手打造的。
路青枫一向有打铁的爱好,大到全派弟子的剑,小到马蹄铁、铁烙印,几乎不必对外采购。
不久前路青枫给他拿来一批新打造的好剑,让他选出几把喜欢的,说是送给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哥哥。路青枫乐于到处给人送礼,路苍霖见怪不怪,挑选得很认真。
原来,是送给云寒衣的。
在路青枫的心里,是把云寒衣当成了路苍霖的哥哥。极乐门的画痴毒绝和太白山的正派少主,是这样的关系吗?
“你有什么打算?”云寒衣知道路苍霖是要去练剑,只是才刚吃了饭,一会儿再吐了,那这几天喂起来的几两肉又要吐干净了。便把他按回圆凳上,引他说会儿话。
路苍霖垂着头沉默,他不知道。
所有的亲朋挚友都在怀疑的名列,如今能让他相信的,竟然真的只有云寒衣。让他痛恨厌恶的极乐净土,竟成了他唯一能够安心的地方。
须弥山一行,他已见识到了修罗殿的实力,修罗王未必是主谋,可他连修罗王都无法对付,更遑论背后之人。
“你可以留在极乐净土。”云寒衣道,“极乐门,打个修罗殿,绰绰有余。”
路苍霖茫然地抬起头,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他看不到云寒衣的表情,不太明白那话里的意思。
“极乐净土强者为尊,看你自己的本事。”云寒衣拿过一盒脂膏,仔细均匀地抹在路苍霖手心上。这双不食人间烟火的手,握了剑,像是上好的绸缎拉了毛,可惜。
“你还做木活?”云寒衣捞起路苍霖的指尖仔细看了看,有些细小的疤痕,不妨碍那双手依旧柔若无骨的软。
路苍霖这才意识到云寒衣越界的行为,有些羞恼地拽回手,背在身后,“偶尔做点小玩意儿。”以前的路苍霖整日便是在自己的一方小院里躺着坐着,只能做些手上的活儿来消遣。
云寒衣扯过路苍霖的袖口,把脂膏掖进他的袖袋里,威胁似的敲了敲路苍霖的脑袋,“你自己不抹的话,我就天天来帮你抹。”而后又问:“会做什么,给我做一个。”
路苍霖低着头,不知想到什么,耳垂微红,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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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苍霖的太白剑法愈发熟练,只是没有内力,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到了第十日晨起,路苍霖睁开眼睛,一扭头便看到窗外枝蔓上落着一只蝴蝶,窗子是关着的,糊着细密的青纱,比针孔还小的纱眼落在路苍霖的眼里,外面的景色一清二楚。
这般目力,果然便是他苦练十年也未必能成。
云寒衣照例过来吃早饭。听雨轩本就离他的住所只隔了一道墙,不管是走门还是跳墙,都很方便。
路苍霖坐在桌前,双手放在膝上搓了搓,脸上带着些微笑。
“路公子今儿心情好?”云寒衣手里盛着粥,歪头瞧见路苍霖的模样,知道他在为自己的目力高兴,这只小鹿在他面前依旧是单纯好哄,给点甜头儿就什么都忘了。
不过路苍霖的笑没在脸上挂多久,云寒衣一勺子鸡丝粥怼进他的嘴里时,他的脸跟着僵住了。
路苍霖两眼发直地盯着云寒衣,咽喉不自觉地吞咽着,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不敢相信他刚才看见了什么!
云寒衣又舀起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他自己便就着喝了半口,再递到路苍霖的嘴边……
“你……你……”路苍霖“你”了半天,简直快哭出来,“你在干什么!”
云寒衣举着勺子看了又看,又收回嘴边抿了抿,疑惑道:“正好,不烫啊。”
所以,十日来,云寒衣都是这么给他试温度的?
路苍霖喘着粗气,只觉得头晕,伸手去扶桌子,一低头才发现,桌上只摆了一双筷子,摆在云寒衣面前。
“一双……筷子?”路苍霖抽气。
云寒衣莫名其妙地放下碗,拿起筷子夹了口小菜递到路苍霖嘴边。
路苍霖嘴角抽动,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仰,拒绝着这双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