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饱了。”路苍霖不知咽了多少口嚼都未嚼的菜,终于逮到间隙说出这句话,再吃要吐了。
云寒衣打量着路苍霖的脸色,约莫他真是吃饱了。
“那你出去走走吧,不借凭仗先把这个院子走一圈。”云寒衣捡过路苍霖只吃了两口的饭碗。他只顾着看塞成松鼠脸的路苍霖,自己倒没吃几口饭,这两日守着路苍霖,又用了琉璃净火,真是有点饿了。
“好,云门主慢用。”路苍霖礼貌告退,本能地伸出手想去摸墙,想了想,又收回胳膊,仿若能看得见般站直身子,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
云寒衣瞧着路苍霖的脚步一步比一步稳,不自觉露出一丝欣赏之态。路苍霖只是从小孱弱,又被保护得太好,才养出来一副软弱性子,其实头脑聪明,资质上佳。若非中毒,以路家的地位路苍霖必然幼年便能得到许多教导助力,此时应当是个前途无量的名门侠士。
路少主的命实在太好,连老天都看不下去。
吃饱饭,云寒衣踱着步走到庭院里,只见路苍霖站在院中凉亭前,手里拿着一节树枝比比划划。
云寒衣找了个台阶大剌剌地半坐半躺,看了一会儿,随手捡了个石子打在路苍霖的手肘上,说道:“这一招要再抬高一点。”
路苍霖在练剑,太白山的剑法。
直到石子打出,路苍霖才发觉云寒衣的存在,他揉了揉手肘,略有沮丧,“我没有听到你来。”
“听力也非一朝一夕之功,要不,让我把你也弄聋了试试?”云寒衣戏谑道。
路苍霖没接话头,重新伸出剑招,虚心问道:“是这样吗?”
他之前身体孱弱无力,家里从不让他碰剑,只是记住了招式,此刻默默演练出来,只有形似。
“我又不会你们路家剑法。”云寒衣翻了个白眼。
“那……”路苍霖闭了嘴,不想和云寒衣争执,只在心里腹诽,不会那你还说要高一点。
“只是那一招,如果再高一点,可以杀人。”云寒衣解释道。他不懂剑法,只懂如何必杀。
只练了两遍,路苍霖便将一套太白十三式使得行云流水,若再有内力为辅,杀个不懂武功的,应该是行的了。至于多久他才有能力去报仇,云寒衣算不出,这只小鹿总能带给他很多惊喜,谁知道将来的事情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我记得。”云寒衣托着下巴想了想,路青枫陆续送来的礼物中有几把剑,“你老子给我送了不少剑,回头我找出来给你用。”
极乐净土的功法并不用剑,也不知路青枫是怎么想的,给他送剑。是预料到今日,提前给他儿子备下的?
云寒衣回忆着路青枫陆陆续续送来的礼物,除了那几把剑,也没什么贵重的,都是些日用家常的物件,朴质得一点也不似“赛孟尝”的一掷千金。
“多谢云门主。”路苍霖喘匀了气儿,步履平稳地走到院中凉亭里,摸索着倒了两杯茶,“云门主,喝水吗?”
云寒衣走到跟前,瞧了瞧杯子,水正正好好倒了八分满,不多不少,一滴不撒。
“水倒进去,高度不一样,手的震感不同。”路苍霖低着头将茶杯往前推了推,耳垂微微发红。
“谁教你的?”云寒衣奇道,这才多大会而功夫,他适应得也太快了。
“我以前,经常有五感衰微的时候。”路苍霖平静地答道。
三种剧毒在体内并不那么容易平衡控制,偶尔失控,带来不同的折磨。
时日长了,总得想法子适应。眼睛偶尔看不见,他也能如常地取物。耳朵偶尔听不见,他便努力地分辨嘴型……
云寒衣想起路苍霖不多的资料中写着:行事规整,任何东西都要严苛不变的放置……
其实,养尊处优的日子,他过得也并不好。
云寒衣拉过路苍霖的手腕,按上脉搏。
路苍霖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发觉云寒衣只是在号脉,便老老实实坐下,把手放平任由他号脉。
“我可以用药物拓宽你的经脉,让你修炼内力时能够快速提升。”云寒衣道。
路苍霖有路家剑法心法,并不需要云寒衣来教武功,只是现在才开始打基础,即便资质再好,也有些晚了。
“可以吗?”路苍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
云寒衣看到路苍霖的表情,知道他在怀疑自己不怀好意,忍不住伸手揉乱他的头发,轻笑一阵才低声说道:“会很疼。”
“我不怕疼。”路苍霖立刻答。
云寒衣的手轻轻拂过路苍霖的发梢,明明柔软得可以随意缠绕,却又韧劲十足地在手中回弹。
乌黑的发丝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依旧是盈盈一握的脆弱。
云寒衣的手垂在路苍霖的脖颈上方,竟有些不敢落下。
太瘦了,比在通天岩时又瘦了许多,他以前安富尊荣的日子也是这样瘦吗?
“还得过段时间,等你体内的毒稳定下来。”悬着的手最终落在路苍霖的发顶,柔软中有一丝独特的温暖,云寒衣轻轻说:“我会帮你的。”
这个人是命好的路少主,让他们这种烂在泥里的人嫉妒的好命。可这个人也是在通天岩盼着他活的那只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