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明双手抱在胸前,俯下身看她,那股清淡的气息再次拂过阿离的面庞:“那,姑娘现在是在赶我走?”
“我怎么敢!”阿离猛地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冲过去提起那把椅子,用袖子擦了擦,放到他跟前,“公子请坐。”
陆景明打量良久,勉为其难地坐下,眉头皱得能打结。
阿离又从竹篓里取出水壶和水碗,倒出来放在陆景明眼前:“公子若无其他吩咐,阿离就去干活了?”
陆景明合着眼,没说话。
阿离故意忽略他难看的脸色,只当他默认了,提起锄头往那堆河泥走去。
今日的活很是繁重,阿离埋头干着,将田边的陆景明忘得一干二净,等她收工准备回去时,才想起田地边还有一个人。
她放下竹篓,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只见陆景明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窝在那把小椅子里睡着了。
他似乎困极了,丝毫没有注意到阿离的靠近。
阿离蹲在他身前,将他垂落的袍角从泥地里拿起来,用手帕仔细擦干净。
她还从没见过这般狼狈的陆景明。
阿离不自觉地靠近了一点,忽然想要碰一碰他,这样想着,她伸出一根手,有些颤抖,像是做贼心虚。
指尖缓缓划过浓墨般的眉,翘起的眼尾,高挺的鼻梁,直到轻抿着的唇。
阿离倏然收回手,屏住呼吸,见他睡得沉,又不死心地伸出去。
就在即将要碰到时,阿离的目光不经意间与陆景明黑沉沉的眸子正好对上,一时忘了动作。
陆景明缓慢眨眼,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阿离,他抓住她准备缩回的手,两人的距离又近了几分。
阿离好像听到了两颗心的跳动声,杂乱无序,却又莫名同频。
“姑娘的手,好脏。”
她看到那张好看的薄唇动了动,轻巧吐出这几个字。
阿离的脸迅速蹿红,这次她轻易地将手从陆景明的魔爪下挣脱了出来,背上竹篓就往回跑。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根本没注意到欲言又止的陆景明。
阿离红着脸回来时,一进门就被魏婶拉到了房间,魏婶脸上的担忧深深映在她眼底:“阿离,你还好吗?有什么事可别瞒着婶子。”
阿离心头一暖,她扶着魏婶坐下:“没什么,就是昨夜被路上突然冲出来的人给吓了一跳,还好公子及时到来,不妨事的。”
魏婶一愣,心疼地摸了摸她的手,显然是不信。
阿离继续道:“我真的没事,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魏婶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担心,犹豫片刻,便也装聋作哑,不再深问:“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昨夜公子先用完饭在庭中消食,忽然向我们问起你来,见你至晚未归,便叫老头子牵了马,自己去寻你了。”
魏婶抚过阿离黑亮的长发:“还好公子去寻你了,这城中的登徒子是该好好整治了。”
她忽然注意到阿离的脸色,反手贴在阿离额头上:“诶你脸怎么这么红?发高热了吗?”
“没有没有,是……”阿离的脸又红几分,拿起一旁烧火的蒲扇扇了扇,“就是跑得急了,有些喘,歇歇就好了。”
*
转眼离新年只有半月了,上溪郡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陆家自然也不例外。
阿离在厨房帮魏婶准备年夜饭要用的东西,魏婶忽然叹一口气:“今年这顿年夜饭,公子不能与我们一起了,想来就伤心。”
他们照顾着公子从小长大,说句不尊重的,早已将公子看作了亲生的孩子,如今骤然要分离,实在是……
只希望府上的马车来得晚些,再晚些。
阿离的神色也黯淡下去。
距陆老爷离开已有月余,魏叔说至多半月陆府接人的马车就会来,阿离数着日子,见马车迟迟未到,心中不免有些庆幸,可她也清楚,陆景明迟早都会离开这里的。
午饭后,阿离照例往农田去,身后的房门打开,陆景明缓步走到她身后,两人相视一眼,一同出了门。
上溪郡的雪已纷纷扬扬下了数场,四处一片银装素裹。
阿离呼出一口热气,想起这些日子陆景明每日都会与她一同出门,自己干活时,他就悠闲地待在棚子里,等她干完再一同回去。
可今日,她却觉得陆景明有些不对劲,他一路上始终眉头紧锁,对自己说的话也没什么反应。
阿离猜不到他在担忧什么事,想问也不知从何问起,她很快干完了活,来到心事重重的陆景明身前:“我们回去吧。”
陆景明闻言起身,依旧是来时的模样,独自一人走在前面。
阿离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残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陆府门前已不见陆景明的身影,阿离正要进去时,不远处响起阵阵马蹄声,阿离认出马上的人是上溪郡的信客。
果然他背着一只厚厚的包袱,勒马停在阿离面前,翻身下马:“这是兴阳郡陆府的信,麻烦姑娘转交给陆公子。”
阿离接下来,边往回走边打量手中的信件,很薄的一封,大约里面的内容也极为简略。
她来到陆景明房前,敲响了门:“公子,有陆府给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