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已是凶多吉少。”说话的是站在门口的卫铮。
“便是死了,也该找到尸体,凶手作案越多,留下的破绽便越多。”
“姑娘此话的意思莫不是要等凶手将我们全部杀光,才能抓到他?”
一道明朗的声音忽然从院中传来,沈卿尘闻言立时便朝院中看去,见一身着月白织金锦缎大氅,领口缀一圈银狐的年轻贵公子缓步而来,他生的乌发白肤,眸若星辰,眼尾微垂,笑时弯如新月,鸦羽般的睫毛投下淡淡阴影,唇色浅淡唇角微扬,便是不笑时,亦有三分和气。
虽是如此,但他方才那话却是极具挑衅。
沈卿尘却也不恼,还未开口,声音里便已含了三分笑:“若是他愿意,我倒希望他先杀了你。”
两人这般一来一回的对话,乍听之下好似火药味十足,但明眼人一听便知二人该是相识,且关系还不错。
那贵公子进入屋内,沈卿尘上前两步,仰头露出明媚笑容:“你怎会突然来长安?”
“我父回京述职,我便一道过来瞧瞧,前些时日便到了,且我一到这长安就听闻有个来自江湖里的女子十分聪颖,破了桩大案,待打听之后竟是我相识之人,这不就赶紧多方打听,知晓你来了小相国寺,就连忙来见你了。”
“不过半年未见,周公子竟是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油嘴滑舌,当真令人不喜。”
“半年未见,你还是这般言行爽直,以致冷漠无情。”周重锦温和的笑让这阴沉的天空仿佛都晴朗了。
听到沈卿尘称他周公子,顾西辞便知此人正是近些时日刚回城述职的幽州刺史周宪之子周重锦,表字子襄。
他见两人这般熟络,当即沉了脸色,冷声道:“两位若想叙旧,可换个地方。”
这人分明是嫌他们碍事了。
沈卿尘不悦的扯了扯嘴角,转身面向他:“多谢顾大人体恤,不过周公子既然来了长安,想来还会多留一段时日,叙旧自是有时间,我们不妨先去查看这银杏叶是从哪里带来的,这对查出死者生前去过何处极为重要。”
说完,她便先一步出了门。
周重锦虽偶喜玩笑,却也只和相熟的人开,对于顾西辞,他只听过此次倒是初次相见,没什么好感,便只朝众人拱了拱手,跟着出了门。
顾西辞吃了瘪,心中不悦,却也不好发作,只阴沉着脸色跟着出门。
“顾大人请留步。”悟真连忙叫停众人,听到声音的沈卿尘与周重锦亦是停了下来,“本寺院内虽种有银杏树,但仅有一棵,且每日都有僧人清扫落叶,若这位公子只是自前院经过,衣衫上断不会粘到银杏叶,除寺院内,这后山有一片银杏树林,想来是在那里沾染上的。”
……
银杏树高大挺拔,树干端直,落叶随风飘扬而落,仰头看去依旧遮天蔽日,黄橙橙的扇形树叶瞧着便让人心情大好。
一片落叶恰好自沈卿尘眼前飘落,她伸手去接,一下两下都没能抓住,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忽然从旁伸过来,迅速抓住落叶,而后递给她。
周重锦笑容明媚如冬日暖阳:“这落叶竟是捉弄于你,当真可恨,全凭你处置。”
顾西辞站的不远,即便不想关注此二人,但他们的一言一行依旧尽数落入眼中,兀自转过头去不愿再看。
执事悟真忽然合掌向顾西辞说道:“此片银杏树林颇大,若想在此处找到往生者生前曾去过何处,不是件易事。”
“便是要寻到明年去,掘地三尺,也是要寻。”庞将军一声低吼,随即便命手下人与衙差一起探寻。
林中虽无落雪,但落叶深厚,湿气极重,湿滑难行,稍有不慎便可能滚下山去,故而顾西辞命大理寺衙差与庞刈的侍卫两人一组,进行地毯式搜寻。
此事繁琐且耗时,最终的结果也可能一无所获,但如今凶手所留线索不多,只能靠摸排。
沈卿尘四下望望,心中庆幸此处与父兄坟茔方向恰好相反,倒也不担心会被发现。
见顾西辞站在原地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沈卿尘上前道:“先前验尸时我发现死者的鞋履不见了,想来是被凶手脱下带走,对此,顾大人可有何想法?”
在此干等着也是浪费时间,不若商议案情,兴许会有新的发现。
顾西辞眉目间已恢复平静,深褐色的眸子如琉璃般晶莹剔透,略一思索后说道:“想来是粘上可暴露凶手身份之证据,故而被带走。”
“还有种可能,那鞋子粘了此处的泥土,凶手不想被人发现死者层来过此处,便将鞋子带走。”
顾西辞赞同的点头。
周重锦笑着上前,眉目舒朗道:“此案瞧着不简单,不若说说现有的线索,人多思路便多,破案也就容易些。”
沈卿尘接着介绍道:“他是幽州刺史家的公子,先前与我一道在幽州破获一桩大案,此间他功劳着实不小……”
“不必。”顾西辞生硬打断她的话。
先前,除开讨论案情,他并不觉得她如此多话。
这时,林骁忽然从山下匆忙而来,人还未到,已经拱手说道:“大人,属下适才在寺里看见一人,极像云阳伯府公子林炀。”
此言一出,顾西辞与沈卿尘皆是一惊。
方才二人还在为不能去问他情况而忧心,如今竟在寺院内发现他。
“林炀?”顾西辞也难掩震惊。
若说庞知晦来小相国寺为巧合,那林炀的忽然到来便不能用巧合解释了。
林炀多年闭门不出,亦是娶妻生子,家中也未出现幼子夭折的情况,以他这些年的表现,他断然不会因为成道会来小相国寺,此事极为蹊跷。
“他人在何处?”
林骁立刻道:“属下已派人跟着他,这会儿该是已被带回讯问房。”
“走,回去。”
周重锦刚来并不知晓内情,此事满脸茫然,转头见沈卿尘神情严肃,正欲开口询问,却见她已快步跟上去。
……
林炀哆哆嗦嗦的坐在讯问房,眼神飘忽不定,满目惊恐,好似在惧怕什么,手中端着的茶盏一口未尝,倒是手抖的洒落不少。
这屋里虽点了火盆,但温度并不高,那茶早已冰冷,衙差见他并无喝茶的意思,又见其哆嗦个不停,便以为他冷。
“公子还是将手中茶盏放下吧,我们大人马上就到,还请……”
话尚未说完,林炀忽然站起身,手中茶盏摔碎在地。
“让我回去,让我回去!”他吼叫着猛的向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