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段包的乱七八糟的伤口,云盈眉心一跳,二话不说夺过布条:“我来,我专业的。”
小段皱着眉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段段的原因,他难得解释了一句:“我的血比较特殊,剧毒只是一部分,大部分的时候无害,可以为你屏蔽魔族的探查。”
云盈眉心一跳:“这玩意你能控制不?”
“一半。”小段摇头,“不必担心,量少的话控制他的毒性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今天多谢你了,很抱歉对你使用了符咒,但那个药符绝对没危害。”
小段歪着脑袋打量手上的蝴蝶结,在云盈的视线盲区,小男孩闭了闭眼,心中杀意暗涌。
“下次记得不要对我使出这种东西,我其实很不喜欢。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云盈下意识想回答自己的名字,突然回过神来,借鉴了段段的话术。
“谁还记得什么名字,别人都叫我009。”
“骗人,你不是009。”
氛围和暖还没一会儿,小段脸色又马上冷下来。
他猛得扯开刚包扎好的伤口,左手掌心的血液再次恢复流动,与此同时,云盈敏锐地感觉到脖颈上的血液开始发烫。
“她没有特殊能力,也不会包扎,别把我当小孩哄。”
男孩再问:“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回答,你是谁?”
云盈:“……”
总不能跟他说她是试炼者吧,小段还不得把她撕了!
她灵识覆盖上血迹,手上药符准备着,一有不对就拍在脖子上。
“我是外来的神仙,检查到异样特意下凡的,附身在她身上帮你们。”
“我要是有什么坏心思可没必要偷偷摸摸的,对你也从不曾真正的下杀手,更没必要跟你跑。”
小段:“……”
这话小段知道是假的,云盈也知道骗不过他。
不过小段还是渐渐褪去敌意,尽管女孩半遮半掩,他也明白了云盈的立场。
云盈叹了口气,她算是明白了,小段跟段段性格两模两样的,表面上差不多,实际上防备心大的要死。
也是,甲字狱的人怎么可能没点本事。
云盈什么也没说,拉起他的手,岔开话题:“好了,伤口又裂开了,问话而已下次别伤着自己。”
小段许久才问:“009呢?”
“她啊,走了,我堂堂神仙还能亏待她吗?已经开启新生活了。”云盈笑笑,模模糊糊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小段又不吭声了。
骗人,根本没有神仙。
神仙也从不来救他。
云盈心里想着杂七杂八的问题,模拟着日后的行动路线,重新给他系了个蝴蝶结,笑容还未扬起,身前冷硬的声音冷不丁传来。
“018,被带走了。”
云盈一愣,好半晌反应过来里面的内容,心里隐隐不祥的预感:“什么意思?”
“两日后他的灵根就要被剥离了。”小段一顿,看了她一眼,“今日还被巡逻者拖走,挨了顿打。”
云盈脸色一变,猛得站起身:“怎么会这么突然?他怎么样?
“我偷偷去见过了,身体没什么太大的损伤,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勉强算是不错。”
“……是因为我?”
云盈心情缓缓平复,这会儿才有心情思考。
因为小段趁乱叫住了巡逻者,为她争取了机会?他们无法对她怎么样,就拿段段出气了?还是发现她逃跑了泄愤?
“他们现在发现我跑了吗?”
段段摇头,很快又点点头:“现在还没听说什么动静,但应该快了。”
——到时候找不到人,段段还要被打一顿。
谁让云盈的离开也有他的一份呢?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他,当时我没有想太多,是我疏忽了……”
低估了段段对她的好意,大喊大叫将巡逻者引来,甚至顶撞他们护住她。
——人还没救到,就已经有个人要因她而死了。
这颇为相似的状况,让才排解几分的愧疚伴随着沉痛回忆一窝蜂涌入脑海,压抑已久的心悸再次袭上心头。
云盈捂住头,心里一个声音不断叫嚣。
【要是没有你……】
云盈喃喃重复:“要是没有我……”
之前也是,现在也是,难道她真是天生的克星不成?专克她一往无前想要帮助的人?
真就救一个害一个?
小段一顿,他没经过系统的修仙教学,也不知道什么叫濒临入魔,但云盈这情形是肉眼可见的不对劲,连忙操纵着血滴唤回云盈的意志。
他一开始确实对“009”有点偏见,就算他和018不曾交流,那也还是他亲弟弟。
这会儿见云盈这模样,再多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小段泄了气:“不怪你,我们都是受害者,是罪魁祸首罪该万死,是这个世道不好。”
“不要把责任都归结在自己身上,按照你这么说,018受罪也是我没有保护好他,让他被抓到这里来,也怪我不能更强,没资格在他们手中保下他。”
小段有些颓废。
有没有云盈,018后日都要被送去挖灵根的。
都要去,死。
小段受过的伤痛太多,思想准备也建立许多次,只是当这个字眼落在他唯一还记得的亲人身上,还是太过沉重。
“别自责了,我们有相同的敌人,不该把时间浪费在内耗上。”小段还是个孩子模样,心性却比常人还坚韧。
他声音是略带些僵硬的冷漠:“不怪你,一定会好的,你不是神仙吗。”
云盈稍微回神就听小段的一段内心剖析,不由得抬头看去。
他才那么大。
小段,段段,还有地下城许多人,才那么大。
世间为他们带来了那么多磨难,他们遇见了一个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碰见的阴司,一眼就能看见人生的尽头,一路不得已……
却依旧澄澈,依旧反抗,依旧倔强,依旧……自由。
男孩的目光毫无怨恨。
不怪你,我们都是受害者。
开解她时,这话所有人都在说。
但从没有人,表里如一地,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哥哥半跪在他面前,青涩的面孔如今满是坚毅,像是一日站了起来,抗下所有风风雨雨。
他直直对上她的眼睛,心痛的目光简直灼伤她的心脏。
他说:“妹妹,我们云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父亲母亲将你教成如今慈悲的心怀,绝不会希望看到你你因救人而后悔。”
他说:“事因不在你,错的是这个世道,错的是是非不分枉自迁怒的纪家。”
“你理一理哥哥?从今往后哥哥只有你了,整个云家有血缘关系的只有我们了,今后两人相依为命,我们要振作起来。”
“一日不重振云家,一日不登家主位,我一日是云家少主。”
——单是云家少主,就不会让云家蒙羞。
忽地云盈视线模糊,强忍着不让泪水从眼角划下。
她从没同别人提起过,她这些年轻易不见云杉的原因,其实不只是双腿残疾修为停滞。
她整日整夜地梦到父亲母亲,心里填满他们昔日对她的期望,和幻想中撕心裂肺的埋怨,梦到云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指责她痛骂她。
也不曾有一日忘记,那日云杉立誓后,转身倔强离去时,看她的那一眼余光,带上了一丝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