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理科的金属门在身后合拢,发出真空密封般的轻响。祝瑾瑜攥着黄铜钥匙,冷气立刻爬上她的脊背。走廊广播还在循环呼叫她的名字,但在这里,只有标本福尔马林溶液偶尔冒泡的声响。
第三区的冷柜比其它区域更靠里,标识牌上积着薄灰。祝瑾瑜呵出的白气在眼前飘散,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冷柜门打开的瞬间,防腐剂的气味扑面而来,她不得不捂住口鼻。
柜内整齐排列着数十个透明容器。祝瑾瑜的视线被最上层一个心脏标本吸引——肌肉组织呈现不自然的紫黑色,主动脉瓣处有清晰的缝合痕迹。标签已经泛黄,但"张子航,20180412"的字样依然刺目。
"子航..."祝瑾瑜指尖轻触冰冷的玻璃壁。记忆中的学弟总是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后,说"师姐我请你喝奶茶"。而现在他的心脏悬浮在福尔马林液里,成为某种罪恶的证据。
容器后方藏着一个防水袋。祝瑾瑜颤抖着取出,里面是几张病理报告和——她呼吸一滞——三张器官分配单。同样的等待者姓名,同样的手术日期,但官方文件上标注的捐献者编号与内部记录完全不同。
最下面那张纸让她血液凝固:这是一份手写记录,详细记载了某次非法器官获取的全过程,末尾签名赫然是"林冠尧"。日期正是张子航死亡前一天。
"找到想要的了?"
声音从背后炸响,祝瑾瑜猛地转身,防水袋掉在地上。一个穿白大褂的瘦高男人倚在门框上,胸牌写着"病理科主任徐振"。他手里把玩着一把解剖剪,银光在指间流转。
"徐主任。"祝瑾瑜悄悄用脚挡住防水袋,"我在做移植手术的专题报道..."
"记者同志对病理标本这么感兴趣?"徐振向前一步,解剖剪尖划过不锈钢柜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还是说..."他突然用剪刀挑起张子航心脏标本的标签,"在找这个?"
祝瑾瑜的背已经抵到冷柜。徐振身上有股奇怪的甜腥味,像是长期接触防腐剂渗入了毛孔。他凑近时,她看见他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这是某种药物作用的特征。
"林主任说得没错。"徐振的呼吸喷在她脸上,"沈墨川的软肋果然是你。"
剪刀尖突然抵上她咽喉。祝瑾瑜感到一丝刺痛,温热的血顺着锁骨流下。就在徐振要进一步动作时,整个病理科的灯光突然熄灭。
黑暗中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祝瑾瑜被人拽着手腕拉起来,熟悉的苦艾香告诉她这是沈墨川。他们跌跌撞撞地穿过黑暗,转过几个拐角后,应急灯微弱的光线里出现一扇标有"危化品储藏"的铁门。
沈墨川快速输入密码,把她推进去。储藏室里满是化学药剂的气味,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的生物安全柜指示灯。祝瑾瑜刚站稳,就被按在墙上,沈墨川的手垫在她脑后防止撞伤。
"你疯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暴风雨前的低气压,"知不知道徐振是什么人?"
祝瑾瑜这才发现他白大褂下穿着手术服,胸前还有新鲜的血迹。她突然明白过来:"你根本没去会诊...你在跟踪我?"
沈墨川的下颌线绷紧。安全柜的绿光映在他脸上,将睫毛的阴影拉得很长。"存储卡看完了?"他答非所问。
"子航是被谋杀的。"祝瑾瑜直接挑明,"器官分配做了手脚,对不对?"
储藏室外传来脚步声。沈墨川一把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关掉了安全柜的指示灯。完全的黑暗里,祝瑾瑜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通过胸膛传来,又快又重。
脚步声停在门外。
"奇怪,明明看到往这边..."是徐振的声音,伴随着恼怒的咂舌声。对讲机突然响起刺耳的电流声:"徐主任,林院长找您。"
"知道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墨川的手慢慢松开。祝瑾瑜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手腕,触到一道新鲜的伤口。"你受伤了。"
"徐振的解剖剪。"沈墨川轻描淡写,"不严重。"
祝瑾瑜从口袋里摸出酒精棉片。借着手机微光,她看见他手腕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血已经浸透了袖口。"这叫不严重?"她撕开衬衫下摆给他包扎,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
沈墨川任由她摆弄,突然说:"三年前你也是这样。"
"什么?"
"张子航出事后,你调查了两个月。"沈墨川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然后出了车祸,记忆有选择性缺失。"
祝瑾瑜的指尖僵住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张子航的记忆模糊是因为时间久远,从未想过...
"我忘了多少?"
"关键部分。"沈墨川突然抬手擦去她脸上不知何时沾到的灰尘。这个动作太过熟悉,祝瑾瑜几乎要落下泪来。大学时每次她在实验室睡着,醒来总发现脸上被他用马克笔画了胡子,而他一边嘲笑她一边用拇指抹去墨迹。
"为什么分手?"她突然问。
沈墨川的手顿在半空。安全柜的指示灯突然亮起,绿光里他的眼睛像两潭深水。"你发现了真相的一部分。"他声音沙哑,"我不得不让你远离..."
储藏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三长两短。沈墨川明显松了口气:"进来。"
门开处站着个穿保洁服的少年,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他警惕地看了眼祝瑾瑜,递给沈墨川一个U盘:"徐振电脑里拷的,最新名单。"
沈墨川点点头:"阿明,这是祝记者。"
阿明?祝瑾瑜仔细打量少年,突然倒吸一口气——他右耳缺失,左眼浑浊,这是典型的先天性角膜混浊伴耳畸形,而这类患者90%会伴有严重心脏畸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