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闯进——"护士的惊呼被爆炸般的踹门声打断。
观摩室的玻璃映出一个扭曲的藏青色身影。那人手持50ml注射器,针头闪着寒光。祝瑾瑜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是停车场那个男人!
"沈墨川!"她拍打玻璃大喊,但隔音设备让她的声音消弭于无形。
手术室里已乱作一团。那人挥舞着注射器冲向手术台,医护人员的阻拦被他轻易撞开。祝瑾瑜看到沈墨川迅速用无菌单覆盖患者切口,转身时手术刀已握在手中——这个防御姿势她太熟悉了,大五那年他们在急诊值夜班遇到醉汉闹事,他也是这样把她护在身后。
观摩室通往手术区的门突然弹开。祝瑾瑜冲下楼梯时,听到金属托盘翻倒的刺耳声响。她撞开门,正看见那人将注射器扎向沈墨川颈部——
"他有HIV!"一个护士尖叫。
祝瑾瑜抄起墙边的输液架砸过去。注射器偏离轨道,针头划过沈墨川锁骨,在白大褂上拉出一道血线。藏青色夹克男子转身,充血的眼睛锁定她:"记者?多管闲事!"
沈墨川的反应快得惊人。他抓住那人手腕一拧,注射器啪嗒落地,同时膝盖猛击对方腹部。男子闷哼一声,却露出狰狞笑容:"沈医生,我儿子的命不是一台失败手术就能勾销的..."
保安冲进来时,男子突然掏出一把手术剪。祝瑾瑜看见银光直奔沈墨川后心,身体先于思维扑了过去。肩胛处传来锐痛,她踉跄着撞进沈墨川怀里,闻到了血腥味中那一缕苦艾香。
"祝瑾瑜!"沈墨川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纹。他的手臂环住她,另一只手仍稳稳持着手术刀抵住袭击者咽喉。这个姿势让他们胸口相贴,她能感觉到他心脏剧烈的跳动。
混乱中更多保安涌入。男子被制服时仍在嘶吼:"你们这些穿白袍的杀人犯!我儿子才十九岁..."
祝瑾瑜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的意识里,是沈墨川撕开她衣领查看伤口时,手指难以察觉的颤抖。
消毒水的气味再次笼罩她时,祝瑾瑜发现自己躺在处置室里。肩上的伤口已经缝合,敷料透着凉意。窗外暮色四合,雨还在下,打在窗棂上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
"只是皮外伤。"沈墨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换了干净的白大褂,但没戴眼镜,眼下青影格外明显。"不过你应该做HIV暴露后预防。"
他走近时,祝瑾瑜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旧疤又添了道新伤,血珠凝在边缘。她下意识想抓他的手,却在半途硬生生转向床头柜上的水杯。
"那个人...他儿子?"
沈墨川取出预防药盒的动作顿了一下。"三个月前的心脏移植术。术后第四天发生超急性排斥反应。"他掰开药片的声音很轻,"捐献者心脏有未被发现的冠状动脉病变。"
"这不是医疗事故。"
"在法律上不是。"沈墨川递来水杯,指尖冰凉,"但在一个父亲心里,永远是。"
祝瑾瑜突然抓住他手腕。表盘朝内的腕表下,一道新鲜抓痕正在渗血。"你受伤了。"
沈墨川任由她拉着,目光落在她渗血的敷料上。"扯平了。"
这个久违的用词让两人同时一怔。大学时代每次吵架和好,他们总爱说这个词。祝瑾瑜喉头发紧,低头从记者证夹层取出酒精棉片。当她擦拭他伤口时,沈墨川突然反手握住她。
"为什么冲进来?"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她腕内侧的青色血管,"你明知道可能有HIV。"
处置室的白炽灯在沈墨川睫毛下投出扇形阴影。祝瑾瑜看着他镜片上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他站在实验室门口说"我们分手吧"时,镜片也是这样蒙着水雾。
"职业习惯。"她轻声说,"记者总是奔向危险的地方。"
沈墨川摘下眼镜擦拭。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出奇地年轻,像回到了他们初遇的解剖课上。那时他还没现在这么瘦,眉宇间也没有这些刀刻般的纹路。
"华仁医院的数据异常..."祝瑾瑜试探着开口,"是不是和器官分配有关?"
沈墨川重新戴眼镜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医院有正规的器官获取组织。"他转身整理器械台,不锈钢碰撞声在狭小空间里格外清脆,"你该休息了。"
祝瑾瑜注视着他挺拔的背影。三年前她就是因为这种回避态度离开的——他总把一切问题关在诊疗室门外,包括自己的感情。但此刻她注意到他后颈处有一绺头发翘起,这是极度疲惫时才会出现的破绽。
护士敲门进来换药。沈墨川退到一旁,目光却始终没离开祝瑾瑜肩上的伤口。当护士撕开敷料时,他忽然说:"轻点,她怕疼。"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记忆的闸门。祝瑾瑜想起第一次跟他上手术观摩台,她因低血糖差点晕倒,他也是这样对护士说"她怕疼",然后悄悄在她手心塞了颗巧克力。
换完药后,沈墨川递来一件干净病号服。"你的衣服沾血了。"他背过身去时,祝瑾瑜看见他白大褂后腰处有块暗色痕迹——那不是血,是长期伏案工作留下的碘伏渍。这个发现让她鼻子一酸,他果然还是那个做完手术就靠在办公室睡着的工作狂。
"袭击者提到的失败手术..."祝瑾瑜系着衣带,突然愣住。病号服口袋里有什么东西硌手。掏出来一看,是枚银杏叶书签,新制的叶片上墨迹犹新,写着"知秋"二字。
她抬头时,沈墨川正望着窗外雨幕。"明天别来医院了。"他说,"伤口会感染。"
但祝瑾瑜已经走到他身旁。雨打玻璃的声音里,她将书签放进他白大褂口袋。"岁寒知秋。"她轻声说,"你教我的,记得吗?"
沈墨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大学时他们总爱玩这种文字游戏,用《黄帝内经》里的句子编密码。岁寒知秋,前半句是"见微知著",后半句是"防患未然"——他在警告她什么?
走廊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医务处主任探头进来:"沈主任,卫计委的人到了,要讨论今天的安全事故..."
沈墨川点头,临走前却突然折返,从抽屉取出一个纸袋。"你的东西。"他声音很低,"三年前落在我这的。"
祝瑾瑜打开纸袋,呼吸一滞。里面是她当年最爱用的那支钢笔,笔帽上还刻着她名字缩写。更让她心惊的是,钢笔下面压着一沓发黄的挂号单——全是精神科的,患者姓名栏写着"沈墨川",最早日期是他们分手后一周。
她追到门口,却只看见沈墨川远去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间。走廊尽头,一个穿行政制服的男人正对着手机低声说:"...对,就是今天。记者已经起疑了..."
窗外雨势更急。祝瑾瑜摸出手机,调出之前拍的医院数据表。放大角落里的签字栏时,她瞳孔骤缩——每张表格的审核人签名都是同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字:林冠尧。
而最后一张表格的日期,正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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