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渊握紧掌中青铜鱼符,棱角硌得掌心发疼。他抬眸看向祝瑾瑜,她唇角仍噙着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眼前危机不过是一场游戏。
"殿下这是何意?"他嗓音低沉,目光扫过渐近的火光。
祝瑾瑜轻轻拂去大氅上落的雪粒,护甲在月色下泛着冷光:"陆侍郎若此刻拿着鱼符离开,明日早朝便可参本宫一个私藏禁物、勾结工部的罪名。"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若留下——"
"殿下要臣做刀?"他忽然压低声音,户部郎中的朱砂鱼袋还在百步开外的漕船上泛着刺目的红。
祝瑾瑜指尖掠过腰间蹀躞带上悬着的鎏金算囊——那里头装着半枚被火燎过的账册残页。她向前半步,沉水香混着雪气萦绕在两人之间:"陆大人可知,今岁户部稽核的河工银两,比工部实际支出多了三十万两?"
火把的光跃动在陆明渊轮廓分明的脸上。他右手无意识抚上左腕——那里官袍遮掩下有道陈年箭伤,是两年前核查边关粮饷时中的暗箭。
"寅时三刻到卯正,永丰仓的漕船该卸完货了。"她忽然将算囊塞进他掌心,金丝楠木的珠子擦过他虎口薄茧,"陆大人不妨猜猜,这些贴着'江州常平仓'封条的麻袋,过会儿会变成谁的私产?"
杂沓脚步声逼近至十丈内,陆明渊瞥见领头人腰间晃动的鎏金鱼袋——工部侍郎崔弘,林尚书的乘龙快婿。他忽然反手扣住祝瑾瑜递来的算囊,青瓷算珠在囊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臣记得,建宁十五年重修《仓廪律》,私调官粮者斩。"他声音不高,却让仓前举着火把的差役们齐齐顿住脚步。
崔弘的靴底在结冰的青石板上打滑,险些扑倒在雪地里。他抬头时,正看见陆明渊用破军刀挑开一袋"漕粮",灰白硃砂倾泻如瀑,在火把映照下泛着诡异的荧光。
"有意思。"祝瑾瑜的护甲勾住陆明渊的袖缘,声音轻得像落在睫毛上的雪,"崔大人运来的,怎么像是岭南进贡的丹砂?"
夜风卷着雪粒扑进仓门,陆明渊嗅到沉水香里混进了铁锈味——是崔弘袖箭的机簧松了。他不动声色地侧移半步,刚好挡住祝瑾瑜半身:"崔侍郎,解释解释?"
崔弘额角渗出冷汗。他盯着陆明渊左手虚按的户部印绶,忽然想起三日前林尚书酒后的醉话——"那个陆明渊,可是把先帝朝的《钱谷簿》都翻烂了的主儿"。
雪地上凌乱的脚印突然多了几道深痕,是藏在暗处的长公主府侍卫往前挪了半步。祝瑾瑜忽然轻笑出声,从陆明渊身后探出半张脸:"本宫倒忘了,崔大人上月刚领了督查漕运的差事?"她指尖一翻,露出半块刻着"永丰"二字的对牌,"巧了,这仓门的钥匙,怎么会在沉船的漕丁身上找着呢?"
陆明渊指腹摩挲着算囊里凸起的纹路——是户部特有的密账标记。他忽然想起半月前在旧档房看到的,盖着江州府尹私印的奏折残本,上面朱批的"准"字,笔锋走势与林尚书如出一辙。
雪下得更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