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林乐钧适时接话,带着真诚的敬佩:“老人家用心良苦,如今群玉公子也正如他所愿,长成了松柏模样!”
李群玉闻言,朝他温和一笑。
林乐钧目光一转,故意落在周翰之身上,带着点天真的好奇:“周公子,我瞧你扇子上也写着一行本性青松……也是想和群玉公子一样,做一棵青松吗?”
他声音清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听闻,一旁的魏子章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师傅有所不知,这句本性青松——乃是我朝翰林第一学士苏怀誉先生的自喻,取其扎根厚土、本性常青之意。群玉兄的松,是挺拔向上之松。怀誉先生的松,是守拙抱朴之松。不知周兄这松,又是何种意境啊?”
话音未落,周围几个看穿周翰之平日做派的学子已忍不住哄笑起来。
法理斋谁人不知,周翰之自入学来处处效仿李群玉,从衣着佩饰到言行举止,不过只学了个皮毛,画虎不成反类犬。
周翰之被这毫不掩饰的讥讽刺得面皮瞬间涨红,如同滴血,攥着扇子的指节都发了白。
他眼神慌乱地在谢钰和林乐钧脸上扫过。
——这两个人,一个知晓他底细,一个见过他强抢婚书的野蛮模样。无论如何也无法发作出来,只怕场面若是难看了,两人只怕是要狠狠撕开他在外温和的假面。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时刻,门口传来一声沉稳的咳嗽。
喧闹的讲堂瞬间安静下来。
只见袁济康夫子手持戒尺,轻轻敲了一下门框。
他肃立在门口,目光如炬扫过室内。
“夫子好!”众学子纷纷躬身作揖,周翰之亦是如获大赦般低身问候。
袁夫子微微颔首,目光在谢钰身上停顿了一下,也点头致意,算是打过招呼。
谢钰见状,收拾好书具,背起书箱。
对身边的林乐钧低声道:“走吧,袁夫子要开课了。”
林乐钧点了点头。
正要跟上,李群玉却快走两步,动作极其自然地将一个黄澄澄的橘子塞进林乐钧手里,温声道:“小师傅,拿着吃。”
“……谢谢公子!”
林乐钧握着那枚橘子,冲他笑着道了谢。
旁侧的谢钰依旧不动声色。
只是垂着眼帘,长睫向下覆了覆,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冷意。没等林乐钧跟上来,抬步率先跨出了门槛。
眼见人要走远了,林乐钧赶紧把橘子揣进怀里,小跑几步追过去。
刚出讲堂,一阵裹着湿气的冷风迎面扑来。谢钰猛地掩唇剧烈地咳嗽起来,背着书箱的单薄肩背微微起伏。
“谢兄!你是不是染了风寒?”
听见那阵咳嗽声,林乐钧立刻想起方才那碗凉透的药,心倏地揪紧。
谢钰咳得眼角泛红,玉白的皮肤蒙上了一层脆弱的粉色。
哑声道:“……前些日子就有些不适,只是书院这边催得急,便强撑着上任了。这两日似乎加重了些,让你见笑了。”
听了这话,林乐钧心疼得不行:“我说呢!刚才在讲堂就见你桌上放着药,怎么不喝?”
谢钰顿了一下。忽然垂下视线,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些嗔意与别扭。
“那药煎得火候过了,有些苦。”
听他这样说,林乐钧皱起眉,劝说道:“谢兄,良药本就苦口。便是煎过了,药效也是在的。而且伤寒看着是小病,拖久了也要伤身呢!”
又想起曾经的光景,继续道:“再说了,以前在我家的时候,也没见你嫌药苦过呀?”
谢钰抬眸看他,隔着一层清凌凌的烟雨似的水雾,直直望进林乐钧心里。
“我也不知。”
他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抵唇,又闷咳了两声。
再开口时的咬字又柔又软的:“或许……只要是乐钧熬的药,火候总是对的。便是滋味再苦,也咽得下去。”
轰——
林乐钧只觉得一股热气瞬间冲上头顶,脸颊耳朵都烫得吓人。
不是……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话?
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胸膛。林乐钧不敢看谢钰的眼睛,慌乱地低下头,脚步不自觉也加快了些。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小段,眼瞧着东斋舍的门廊就在前方。
林乐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
红着面皮带着点豁出去的劲儿,语速飞快:“那……不然你把药包给我,我帮你熬!”
谢钰停下脚步,侧头看他,眼眸深处似有星芒闪过。
“……当真?”
林乐钧抬头看他,耳朵尖红得要滴血。
只用力点了点头:“嗯。当真。”
谢钰唇角缓缓勾起,微微倾身靠近了林乐钧些许。
“那我的药,就全托付给小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