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梅念卿站在一片荒芜的山崖上,风卷起他的衣袖,抬起手,指尖无意的触碰着颈间的咒枷。
如潮水般的回忆,令他窒息——回想起那只手,只要再用力一点...就再用力一点。
太子殿下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曾一度以为,殿下放下了过往的仇恨;他也深深知道痛苦是磨灭不掉的,可还是不甘心。
在皇极观那夜,当君吾脸上,冒出人面疫之时才明白,那些怨灵还在他脸上。
都是假的,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殿下从未放下,伪装的令他无法怀疑,太久了,若不是殿下故意露出破绽给他抉择,他可能还蒙在鼓里。
当初确信的如今全成了笑话,是愚弄他当初的背叛,还是刻意接近,又或者仅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脖子上的咒枷没有温度,却也提醒着梅念卿,逃不掉。
皇极观那夜,咒枷掐紧脖颈后,带来的窒息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从此梅念卿便穿上了可以遮住脖颈的衣袍,眼不见心不乱。
梅念卿实在无法理解,同样也无法接受,他有什么资格恨殿下呢,哪怕没有背叛,他也是真害怕了才离开了殿下。
心里只觉悲哀,所以殿下恨他,怨他。
自从逃走后,梅念卿浑浑噩噩过一段时日,才慢慢振作。
好在藏匿隐蔽,没有被发现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乌庸看看。
当回到曾经的乌庸国遗址时,便遇上了三座大山,那三座山似有灵性般,将他领到的曾经的乌庸国境内。
当他和三座山建立通灵后,发现了个更令他更加毛骨悚然的事实。
这三座山上寄宿了曾经三位好友的灵魂,而吞灭乌庸国的火山,自从吞噬了活人的性命后,便渐渐有了自主意识,成了给妖邪修炼的绝佳场地,被称为“铜炉山”。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数以万计的妖邪被铜炉山召唤,入铜炉厮杀。
就像养蛊一样,杀到最后几乎皆成为铜炉的养分,够狠命够硬的,则会冲破铜炉山成为绝境鬼王。
当年乌庸太子心灰意冷,火山爆发后没离开,被岩浆吞灭,可他死后却因执念恨意太深,化成了鬼。
成鬼后便进了铜炉,几年后冲破铜炉山,成了世间第一个绝境鬼王。
铜炉山自此便认了他为主,虽身为鬼,可他因有神格,没过多久,便换了样貌身份飞升上了天界。
他把鬼王分身化做白无相,将上代天界搅得鸡犬不宁,而飞升成神的乌庸太子,则在天界神不知鬼不觉的,慢慢屠杀掉上代天界的神官。
血洗天界之后,他又回到人间,等了几百年,编了君吾这个新的身份‘飞升’成了新的天界第一武神。
后又将上一代神官们的骨灰作为了地基,建成了新的仙京,整日将他们践踏踩于脚下。
但恨意还在心底暗藏波涌,恨海滔天,久久无法平息。
铜炉山越发邪乎,它和君吾或许是命脉相连,早前铜炉总是躁动,他不定期的将心中的恶念及怨恨投进铜炉内。
那些怨念就像养分般喂给了铜炉,躁动不久便会平息,而他的恶念则化成各种邪祟从山内冒出来。
他再以祛除邪祟的名义,成为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神武大帝。
这些事太过于惊悚,都是梅念卿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死后成鬼,又飞升成神,荒诞且无稽。
难怪君吾可以做到如此冷峻无情,此身只怕早已堕入万丈深渊,又应当如何救赎?
不能一味逃避了,必须阻止君吾,他已是将天下苍生做了棋子,倘若再不阻止他,日后必然生灵涂炭,他实在不愿见殿下堕落更甚。
摸着脖子上的咒枷,难过绝望,可若再被抓到...再看到那双冷眸...
他心知心魔滋生迅速,无法心无旁骛的去阻止殿下继续作恶。
思来想去,彼此之间,过往的情愫、欺骗、难堪。
恨是做不到的,放不下昔日好友不散的怨念,放不下对殿下的执念,亦放不下和神武大帝相处的岁月。
还是将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忘却罢了,这样倘若失手,再被君吾所擒获的话,也不会因过往而受到干扰。
如果成功阻止了殿下。
或者未来成功了。
还有机会的话,再想起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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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八百年过去了,早已不是当初的局面,梅念卿收起思绪起了身,还好君吾没在,现在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殿下。
两人昨日才...倒是自己心性不稳,冥思苦想,也不过是自己软弱。
还是能避则避吧,回忆太过于苦涩了,梅念卿是怎么也没想明白当年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无法直视那冰冷如寒潭般的眸,也同自己怯弱的心,一样退缩了。
他穿好衣裳走出了木屋,明明已是白日,却不见天光,狐疑着望向铜炉山的方向,竟是铜炉山那片天空黑云漫布,乌压压的盖住天际。
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