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玺道:“这些话你别拿到别人跟前去说,别人听了心里会不舒服。”
方年道:“我记住了,不会这么说了。”
江玺放心了,又问:“你既然认识商时旭,那你认不认识阮钰?”
方年道:“是不是一直跟着商时旭的那个伴读?”
“他我倒是知道一些,好像是贫民出身,以前为了活命做过好几个公子的伴读,但都干不长久,听说是因为他不怎么聪明,字都不识几个,性格又软弱,没什么长处,就打发他走了。”
“不知道商时旭为什么叫他留下,反正最后是有了个去处。虽说他在我们这儿评价不太好,但那些普通人家挺喜欢他的,貌似在做伴读之前他还去那些人家户里干过活,大概干得不错,不然也不会有人夸他了。”
江玺一边听一边思考,照这样讲阮钰完全没必要到他们富人圈子里来受白眼,就干些杂活都足够他填饱肚子了,干嘛还要跟着商时旭受气?
“我暂时就了解这么多,大多数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毕竟他当时待过的人家还挺多的。”
方年现在的状态等同于失忆,江玺也就不往多了的问他,反正他大多数也不知道,于是就和他闲聊起来。走了大半条街后,江玺发现方年好像……没有跟班?
和他一般大的少男少女,都是三三两两嘻嘻哈哈地走在一起,而方年只有一个人,除了他们两个外人陪着,就没有同圈子的人和他玩到一块了。江玺记得浮白山上,就算他性格再怎么恶劣也还是有很多人想和他打好关系,怎么现在性格变好了反而没人和他一起玩了?
江玺就这样和他从街头走到巷尾,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和他搭话,连打招呼的都没有。江玺想,难道是他以前太过不讲理,旁人积怨已久所以现在才不和他交流了么?
那也不对,性格变好了不应该更讨喜吗?
江玺理不出头绪,干脆就把这事留到晚上,反正他睡不着,进行点脑力劳动还能打发打发时间。江玺将目光放到两边的摊位上,能在富人区摆摊卖的都是些稀奇玩意儿,比如荔枝,葡萄之类的,还有家摊子是卖面具和护身符的,按店主的话,此类商品开过光,可以辟邪。
“开过光?寺庙里的才开过光吧?你这玩意儿能驱什么鬼?”江玺拿起一个护身符,刚握进手里手心便一烫,烫得江玺甩了甩手,护身符也脱手掉到了地上。
方年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江玺道:“没事,手滑了。”
这商家竟然没撒谎。
江玺看着坐在椅子上摇着蒲扇的店家,道:“这个护身符是哪里来的呀?”
商家掀起一只眼皮:“浮白山来的。”
那的确很专业。
江玺掏出沈书颜开酒馆赚来的积蓄,买了两个护身符,一个给方年,一个给沈书颜。方年带他们出来本意是想自己招待两位客人,没想到江玺先自掏腰包给他买了个华而不实的挂坠,挂坠小巧,看起来不像是能发挥大作用的东西。
方年看着江玺递过来的护身符,连连摆手:“这,我带着没什么用呀。”
江玺道:“礼轻人意重,你是我朋友的朋友,那你也算我朋友,挂着总能讨个吉祥。”
吉祥能不能讨到不知道,至少能让他死得……慢一些?如若真的是被鬼气侵蚀,到了尸斑浮现的程度,不出一月,人便会暴毙而亡,到了后期,阳气渐弱,更是会受孤魂野鬼的侵扰。这挂坠连他都能伤到,对野鬼肯定也有避退作用,真到那时候,或许能帮方年减轻几分痛苦。
两人推来推去,方年这才勉强收下了。江玺哄好了这边,又看向同样不肯接护身符的沈书颜。
“你又闹什么脾气?”
沈书颜皱着眉,轻轻勾了勾江玺指尖,又顺着指尖探向他手心,想碰又不敢碰。他现在心思直白,江玺很容易就能读懂:这个东西会烫伤你,我不想戴。
“都有苍官了,也不差这一个嘛。”
江玺将护身符挂到他腰间,顺便把那块品味极差的大花布抽了出来,沈书颜好像委屈了一下,指尖蜷了蜷。
“这个”,江玺甩了甩手中的花布,“没收。”
“越活越回去了,天天绑块布在腰上,害不害臊?”
沈书颜略微动了动唇,却还是没说出一句反驳之语,也没把那块布要回去,只是把苍官上缠着的白布扯下来一截,把护身符包在里头,这才去追走到前头的江玺和方年。
往回走时,方年一直有意无意地往江玺脸上看,江玺总觉得不自在,便道:“想问什么?”
方年不好意思地嗫嚅:“你,你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呢?”
江玺道:“我们这些到处做生意的,走南闯北,受点伤是常有的事,有一回不小心划伤了脸,留了疤,怕吓到别人才戴的面具。”
方年了然地“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怎么把人引进家门了才问这个?你不怕我是坏人?”
方年挠挠头,说:“我觉得问这个不太礼貌,所以就不打算问来着。”
“而且你还送了我东西,应该不是坏人吧。”
“不太礼貌”四字一出,江玺真怀疑浮白山是不是在方年身上下了什么猛料,芯子都没换的人,前后性格怎会天差地别?
江玺揣着一肚子疑问跟着方年回了方府,一到门前,那个管家又急匆匆上前来,点头哈腰地和方年说,老爷让他过去一趟。家父的命令方年自然不敢无视,推开门就往正屋走。方老爷坐在椅子上,脸色几乎要和门内的阴影融为一体了,尽管几人之间隔了半个院子的距离,但方老爷因为情绪激动而拔高的音量还是让江玺捕捉到了几句斥责。
“我不是让你不要带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吗?你可是我方家的大公子,怎么能和这群蠢货有交集?这不是拉低自己的身份吗?”
“孩儿今日放学回来时不小心撞到了他们,理应赔偿。”
“哎,那赔偿就赔偿嘛,给他们点钱打发走了就行,我听管家说,你还给他们请了医师?这种下等人,是死是活与我们没关系,在意他们会浪费我们的精力。你给我说说,你这么关照他们,他们能带给你什么好处?带给你什么利益?就算把他们卖了,能值几个钱?”
“你这孩子,怎么从浮白山学回来,还把爹教你的东西都给丢了。还有这个,这又买的什么?”方老爷一边教训方年一边把他身上的护身符扯下来扔到了一旁。
江玺算是知道方年那谁都看不起的性格是怎么来的了。方家真是把唯利是图这几个字贯彻得淋漓尽致,与人交往看中的也是有没有价值,有价值的拉拢,没价值的摒弃。
方年和他爹似是争执了一番,方老爷这才妥协般挥挥手,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好几口气。方年出门,见江玺二人还在院子里站着,颇有些歉意地说:“实在对不住,我父亲……不怎么喜欢我带外人来家里。”
江玺很善解人意地道:“没事,今天承蒙方少爷招待,我们也休息得差不多了,等会儿就离开。”
方年可能有些愧疚,刚想说什么又被江玺打断了:“方少爷手上这淤青是不小心碰到的吗?看着挺严重的。”
方年顺着他的视线落到手腕上,就将手抬起来给江玺仔细瞧了瞧:“这个吗?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反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上就有这种淤青,不过不痛不痒的,应该过段时间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江玺闻言心里头都咯噔一下,语气也有些紧张:“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个月前吧。”
“长了很多吗?”
方年挽起袖子:“不算,而且个头都挺小的,就手腕上这块大点。”
江玺朝他胳膊上一看,小臂上还好,在他看不见的肩膀处,已经密密麻麻长了一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