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楠把黑色的包放在地上,书包垂着,好像靠着床脚耷拉着脑袋。
他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伸手握住梁婉木的手,苍白的手心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以前,也许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江楠都不太记得清是什么时候了,梁婉木曾告诉他,母亲手上可怕的刀痕是当她还是学生时,被热爱之物的炽热所碰伤的。
——她曾经是一名法医,手持解刨刀的法医。
但现在,除了那些伟大而具有年代感的痕迹,她的手腕上多出了无数条密密麻麻的红痂。
那些刺眼的刀痕,不是被解剖刀的炽热灼伤。
江楠沉思许久,最后还是放下了手。
梁婉木缓缓睁眼,一双漂亮却无神的眼睛直直看着他,良久,她才开口道:“小楠来了。”
总有那么一瞬间,江楠想对老天爷说,凭什么要在一切都快好起来的时候,又发生糟糕的事情。
后来他想明白了,不是在快好起来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
一切本来就没有好起来,只是他心里总是安慰自己,好让一切都有个盼头而已,倒是把自己给骗了。
吴子扬拿着应烟尘给他的公寓钥匙,没有料到小区比想象中大太多,费了好大劲才找到相应的楼房门号。
虽说是两个姐姐的房产,但他从来没有来过这,应烟尘和宋珈的房产还算多,每次二人工作调动,他们一家三口就会搬去那边买一套学区房。
楼层在十六楼,应烟尘说,那里的阳台可以看到海平面。
钥匙插进门孔中,身后的门突然开了,吴子扬回头看过去,那是个年轻的姑娘,她一手提着黑色的垃圾袋,一手牵着一条狗绳,绳端是一只白色的萨摩耶,毛发长长的,显得它圆滚滚的。
那姑娘看着他愣了一愣,又见吴子扬手里拿着钥匙,于是道:“那是新搬来的吧?”
他点头。
她笑起来:“你好啊,我叫胡月,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你叫什么名字?”
吴子扬淡然地看了看她,道:“吴子扬。”
胡月看他背着一个书包,身上穿着黑白色的校服,又说:“你还在读书吗?在哪上学?”
吴子扬没有应她的话,只是往里屋踏了一步,道:“抱歉,还有事。”
随后,他重重把门带上,只留对门的胡月还没反应过来。
胡月捏了捏狗绳,嘀咕着:“啊真是……今天不是周五吗,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刻苦吗……”
白日的阳光抚摸团团野草,影子飘忽着,都弯腰低头连成一大片。
教官扛起一桶饮用水倒扣在室外饮水机上,然后扶正了帽檐,道了句“解散”,暗绿色迷彩服的方阵队立马散开来,同学三两成群的走到树荫下。
高二(19)班集合位置的不远处汇集了一群脖子上挂着卡片的人,那些同学都是病号,由于实践活动关系学分所以不能请假,他们就跟着年级一起参加军训,负责一些后勤工作。主要分成了几个不同的连,部分负责打扫区域卫生,部分负责让同学们扫码参加学校的宣传工作。
像江楠那种病在四肢不在内的,归为后者,轻松一些。
江楠一手拿着手机在操场上让过路的同学扫码。
正对面的不远处,吴子扬走到树荫下一个人坐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拿着一瓶矿泉水,正看着他忙活。
“诶!同学同学,扫一个呗,学校的宣传工作。”
“帅哥,帅哥,扫一下,支持一下我的工作。”
“那边那位同学!扫一下这个!”
“美女,有时间扫一下这个不?”
……
吴子扬仰头喝水,视线还是停留在他身上。
江楠是长得白白净净的类型,唇红齿白,样貌讨喜,眼角的小痣还有几分俏皮,光是站在那里不用走两步,就有不少女生围上去扫他手里的码。
“扫了可以加你的联系方式吗?”一个军装女同学笑着打趣,然后拿出手机扫了码。
江楠见她扫了码,就应:“没问题没问题。”
身边的女生就都掏出了手机:“真的啊?那我也扫一个。”
这一招管用,不一会就完成了许主任布置的一百号扫码,他松了口气,往密集的人群看去,一眼就看见了树荫下的身影。
那个坐着的影子,身边还蹲着一个女生。
“我真不是十九班的。”吴子扬撇过头,眼神随便乱扫着四周,似乎在找认识的人当他救命稻草。
女生不肯善罢甘休,还是捧着手机:“我知道你是高二十九班的,我闺蜜就这一个心愿了,你就满足她吧,只是一个微信而已,没什么的。”
“我真的不是十九班的,而且我用老年机。”
“我可以作证,他真的用老年机!”
江楠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吴子扬愣了愣,然后抬头看他。
阳光倾下,落在他的发梢,仿佛镶上了光。
江楠一脸正经:“真的,我跟他一个宿舍的,他真用老年机。”
女生见状,只好讪讪的走了。
吴子扬移开了视线,又把手里矿泉水的瓶盖拧开,道:“谢了。”
江楠嘿嘿笑道:“帅哥,扫个码呗。”
吴子扬仰了一口水,然后在口袋里掏手机,说:“冲业绩?”
“对啊,给个面子。”
“滴”的一声响后,吴子扬看着屏幕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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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子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