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的好几所不同的学校中,他也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应烟尘总是调侃他长着一张青春剧男主的脸,见到漂亮女生却像出过家一样淡定,应烟尘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是情场高手了,分分钟拿捏宋珈。
尽管宋珈后来否认了她的说法,她还是坚持,十七八岁的年纪不谈场恋爱简直会是毕生遗憾。
对于这个说法,吴子扬没有发表什么看法,但至少到现在他都没有见过任何能让他心动的女生。
一开始只是觉得,反正年纪还小,感情的事情不用着急,可是后来他发现,身边越来越多同龄人开始走进暗恋或恋爱,只有他无动于衷。
所以他开始怀疑自己了。
他最开始安慰自己,也许自己只是还没有碰见适合恋爱的类型吧。
可高一上册时,他被一个高二的学姐热烈追求过一阵子,同班的朋友说那学姐又白又美,性格也好,为人和善,堪比天仙下凡,吴子扬却对她怎么也喜欢不来。
要说适合恋爱的类型,那个学姐的确是个非常不错的对象,但他唯一的一丝好感也随着转学淡去了。
后来,他想,也许他是智性恋呢?对于天仙的美貌无感,而对于同自己一般优秀的人倍感心动?
可高一下册转学一次后,新学校里的第一个女同桌是个十足的学霸,奥数比赛作文比赛拿奖到手软,文化成绩丝毫不亚于吴子扬的专业特长。
那学霸早上很喜欢给他带早餐,不论被吴子扬拒绝了多少次,她还是坚持每天买两份豆浆油条,于是吴子扬对于这个猜测也只好打上了个叉。
最后,他想到了最奇怪的,但又没有被证实的一个猜测。
他不会喜欢同性吧?就像两个姐姐一样?
吴子扬的脑海中第一次冒出这句话时,把自己吓了一跳。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就有些无法面对自己了。
他已经对应烟尘和宋珈在他面前卿卿我我司空见惯,但他心里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是同性恋,假如自己跟另一个男生也这样……
每次想到这,吴子扬都要中断这个想法,不让它继续疯狂地发展下去。
但这一刻,耳机里正好淌过《Monologue》悠长的曲调,熟悉的每一个音符的起伏都与大脑中的某一处应和,然后脑海中出现了一架典雅的白色钢琴。
琴前华贵的白色软椅上,坐着一个人。
是江楠。
吴子扬猛然顿住了脚,然后抬手摘下了耳机,耳边的音乐立刻中断。
不知是被正午的阳光照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浑身忽然烫得不行。
紧接着,罪恶感涌了上来。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此时,215男生宿舍。
白衾咬定自己不是因为江楠没叫自己一起吃饭而生气,但又含含糊糊的不肯说为什么不开心,乔晨霖向来不太敢插话,这会儿也只是坐在边上看着。
江楠哄得差不多了,才把书包里的最后一包干脆面递给他:“别不开心了,堂堂中华优秀大男儿,哪能这么娇弱?”
“去你的,我哪娇弱了?”白衾嘴上还硬着,还是接下了那包干脆面,“好吧,原谅你了。”
“好,白大少爷,”江楠呼了口气,拎着包站起来,“哄好你我就得先走了。”
乔晨霖终于插上话:“阿姨最近怎么样?”
“好多了,”江楠笑得开朗,“医生说最近状态很好。”
白衾点头,道:“那就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乔晨霖举手,“给我打也可以!”
江楠比了个“ok”,就推门出去了。
校外的公交站总是清净,烈阳之下,光芒穿透繁茂的枝叶,在暗绿色的公交站台座位上留下金色的斑驳,站台后面的围墙内种着一整排栀子花,稍有微风就清香四溢,留给行人一阵惬意。
上了高中后,江楠在这个公交站上车都只有一个目的地,市医院。
每周放假,他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母亲总是说不要耽误了他的学习,不过江楠早就把学业抛到千里开外了。
医院雪白的墙面上贴着一张海报般大小的标语,红底白字清晰的“肃静”二字。
江楠背着黑色书包,站在走廊中,身边时而经过一两个穿着病号服的人,他们脸色惨白,两颗眼珠下挂着黑紫色的眼袋,显得毫无生气。
天花板悬挂的牌子上写着三个字。
精神科。
他依稀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常会来市医院的精神科看望母亲,当时有个实习的护士姐姐在走廊上被吓哭了,说这一层楼太安静,比停尸房吓人得多。
江楠那时没听懂,但现在想想,也许是因为这一层的都是活人吧。
病房外的争吵声打破了“肃静”二字,愈发的激烈,江楠加快了脚步。
一个强壮的男人正和一个瘦小的盘发女人争论着什么,江楠认出了那个男人手上的花臂,那是他舅舅梁正木,是母亲的弟弟,而那个女人是舅舅的妻子。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姐的情况,她这样,我难道就要坐视不理吗?!”
“你姐什么情况我不管!你能不能看看我们自己啊!豪豪读书要钱!那是你儿子!”
“豪豪的学费我会凑够的,但我……”
“凑够?!你拿什么凑!找人借吗?!一到危机情况,你看看你那些好兄弟谁借你钱!”
梁正木欲言,抬眼看见了江楠,语气顿时就弱了下去。
“小楠……”
舅妈也转过头来,脸色还带着刚刚争执的红,轻轻朝他点头,极力放平了语调:“小楠放学了啊。”
江楠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然后推开了病房的门。
身后,舅妈小声嘀咕着:“今天小楠怎么来这么早……”
江楠心里其实都明白,舅舅和舅妈这些年来对此花费了不少精力和钱财,母亲梁婉木得病也和他们没有关系,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尽了一份姐弟情谊,亲人手足了,他一辈子也还不清。
梁婉木正在蓝白条纹的病床上安静的睡着,呼吸静静的,江楠庆幸她什么也没有听到。
床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束枯败了很久的花,似乎还能从暗黄色的枯枝败叶中看到它们鲜活时的美丽——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看望梁婉木了,这束花是好几周前,梁婉木曾经的同事来看望她时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