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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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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的食物没有被浪费。”

随后继续摆弄锅里的东西,那是一只腐烂了几日的小鹿,眼眶里的蛆虫因沸腾的热水不断扭曲着爬出,可还是逃不出死亡的命运,漂浮在水面烫死。

*

乌禾往回去的路走,她后悔没有把轿撵抬到这来,檀玉当真避世,这荒郊野岭怕是除了她,没人会过来。

她这般想着,抬眼便瞧见一只玉手掀开杂草,紧接着一个面容姣好,不施粉黛冰清玉洁,身着干练水蓝色裙衫的女子走出,那女子看见乌禾一愣,对乌禾礼貌一笑。

乌禾未有回应,那女子又尴尬一笑,与她擦肩而过。

乌禾双眸微眯,望着那女子远去的背影,她在想,竟然会有人找檀玉,还是个中原女子。

不容她多想,一只蚊子咬了口她的肉,她气得跺脚,这破地她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她要回宫!

乌禾回到宫中,楚乌涯就跑过来,巴巴地问,“怎么样了阿姐,有本王子俊俏吗?有本王子聪明吗?”

“俊不俊倒是不知道。”乌禾转头看向阿弟,恨铁不成钢倾了下脑袋,“倒是跟你一样傻。”

乌涯昂头挺胸反驳,“怎么会。”

乌禾懒得跟他讨论傻不傻的问题,简言道:“反正,是个好拿捏的,威胁不到我们姐弟俩。”

她踩上木板,就甩掉两只沾满泥巴的绣花鞋,沾了腥臭气味的羽毛扇也跟着扔掉,啪得打在乌涯扬扬得意的脸上。

乌涯嗅了嗅,“怎么还有股腊肉味,阿姐你背着我偷吃东西了?”

“我还用背着你偷吃东西?”乌禾抬手打了个哈欠,“你走开啦,累了半晌,我要歇息了。”

乌涯哦了一声,“那我就不打扰阿姐歇息了,我去跟阿罗阿善他们斗蛐蛐。”转瞬就没了影。

乌禾懒得管他,把今日穿的衣裳全扔给了下人,从里到外用花瓣洗了个遍,等没了那股难闻的气息,才安心入睡。

茫茫夜色,乌禾做了个梦。

梦见她穿着破布粗衣,衣衫褴褛,浑身泥巴,光着脚丫鲜血淋漓地走在冰冷的土地,受人白眼,低贱如狗,人人都可踹她一脚。

她去找阿弟,从小跟在她屁股后头长大的阿弟,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道:“你根本就不是我的阿姐。”

她去找阿爹阿娘,羽仪卫将她按在地上,阿爹阿娘毫无怜惜之色,神情同样冷漠,不一会,他们的眼神慈爱又温柔地看向另一个人。

乌禾看不清他。

她努力要看清那个人的样子,紧接着,无数密密麻麻恐怖的虫子向她足尖聚拢,有像蜈蚣的,有像蜘蛛的,还有旁的奇形怪状的虫子,将她包裹起来,她看见她的脚被虫子瓜分变成森森白骨,还未尖叫,舌头便被无情吃掉,眼前一片漆黑,是虫子腐蚀了她的眼睛,整个身子吞没在虫子之中,成为一地血肉,密密麻麻的虫子在血肉中蠕动。

虚实交替,层层纱幔之下,乌禾陡然惊醒。

整张脸苍白,衣衫湿透了贴在背脊,胸腔的心脏被紧紧包裹,狠狠压着喘不过气,蚀骨的疼痛虚实分不清,充斥着大脑,唇瓣控制不住发抖,整个人被张无形的湿布包裹,要叫人窒息。

喘过气之时,恍若死里逃生。

好在,一切都是一场梦,耳边传来侍女惊慌的询问声,乌禾捂着胸口庆幸,还好,只是一场梦,她还是这片土地上的金枝玉叶。

翌日,乌禾如以往睡到日上三竿,这期间没人敢吵她,她有起床气,故小公主没有起来前,整个曦和宫都静悄悄的。

梦与实天差地别,乌禾握着镶嵌红色玛瑙金杯,抿了口早间蜂蜜茶,懒洋洋撑着脑袋,身边是侍女扇风,空气中隐隐月季花香。

她望着屋外的昂首的牡丹花因旁边栽了株月季,二者争夺养分,牡丹花逐渐枯萎。

乌禾不可以枯萎,假的如何,她要一如既往地鲜艳,灿烂。

或许,真的也可以变成假的。

她勾起帕子擦了擦唇,起身准备找母后去撒娇,像从前一样。

只要父王母后爱她,宠她,她就还是堂堂正正的南诏公主。

丹鹍宫,南诏王后坐在软榻上,雍容宁静,气质温婉如兰。

“母后!”

乌禾跑过去,像个三四岁的小娃娃还要寻求母亲的温暖湾,跪在软垫上搂住母后的腰,纯善天真的杏眼弯起,眸子里揉了从窗外投来的碎光。

南诏王后摸着女儿的脑袋,笑着问,“这是发生什么了?”

“女儿昨夜里做了噩梦,可吓人了。”乌禾委屈道:“女儿梦见阿娘不要我了,这真是天底下最恐怖的梦。”

“胡说。”南诏王后蹙了蹙眉,“阿娘怎会不要我们阿禾呢,我的阿禾是阿娘养大的宝贝,是南诏最美的花朵儿,阿娘最喜欢我们阿禾了。”

“是呀 ,还好是梦,梦里都是假的。”

乌禾把阿娘搂得更紧,脑袋枕在阿娘的膝上蹭了蹭,堵在胸口的巨石松了点缝隙,暖阳扑面,岁月静好,半晌她抬头,才注意到母亲手里拿着一只麒麟绣护膝。

她像往常一样理所当然问,“阿娘是绣给我的吗?不过女儿更喜欢朱雀……”

“这呀,这是绣给你哥哥的。”说完,南诏王后一愣,想起什么,悄悄低眉观察乌禾的神色。

乌禾知道此刻母亲心中的弦定然紧绷起来,父母从小惯着她,也知道她脾气死倔,还要强,突然冒出个哥哥,定然接受不了,母亲怕她厌恶哥哥,怕她闹,甚至怕她寻死觅活。

她知道母后接下来肯定要小心翼翼说些哄人的话。

但她偏不闹,她得学聪明点,不能惹怒阿爹阿娘,让檀玉钻了空。

乌禾圆溜溜的眼睛只是停滞一下,转而弯起,抬起头从南诏王后手中自然地拿过护膝,笑盈盈道:“原来我还真有个哥哥呀,我还当罗金椛胡说八道呢。”

母后见她没有闹,狐疑了一下,应是在感慨太阳打西边出来,她竟这般乖。

“阿禾果然长大了。”南诏王后感慨,她摸了摸乌禾的脑袋,“阿禾,其实有个哥哥也挺好的,阿爹阿娘总有不在的一日,乌涯那混账东西不成气候,整日招猫逗狗惹得人头疼,但有个哥哥就不一样了,哥哥会保护你,会呵护你,会永远做你的后盾,像阿爹阿娘那样爱阿禾,阿娘记得,阿禾小时候最想要有个哥哥了。”

保护她,呵护她,做她的后盾,爱她。

乌禾喃喃,她想到木屋子里的人,那人说话带笑,温润如玉的。

她又想到罗金椛,她有个非常温柔体贴的哥哥,会给她买许多好吃的,背着她在雪地里赏梅,睡前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

小时候和罗金椛吵架,罗金椛哭了有温柔的哥哥哄,临了还要嘲笑乌禾没有哥哥。

气得她回去把楚乌涯揍了一顿,哭着闹着问爹娘为什么不给她生一个哥哥。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心愿,如今赐了她一个哥哥,晚了几年罢了。

忽然觉得,有个哥哥也不算件坏事。

本因梦境提了二分的石头又落了三分,乌禾歪头玩笑道:“那哥哥回来了,阿爹阿娘还会爱阿禾吗?”

母后勾了勾她的鼻子,“当然了,阿爹阿娘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女儿呢。”

乌禾微微翘起唇角,躺在阿娘温暖的膝上,凝望着屋外摇晃的枝丫。

如果她真是阿爹阿娘的亲生女儿就好了。

那么她一定会当一个好孩子。

.

临近夜里,南诏王传晚膳,并要宣布一件事情。

乌禾在曦和宫便已听闻宫里人正陆陆续续准备大王子的屋子,想必晚膳就能见到所谓的哥哥了。

夜里乌禾盛装打扮,一身艳红色石榴裙,手挽一条绮丽花纹的披帛,走起路来腰间弧形的大小铃铛链如同雀鸣。

她走得快,实话讲,她好奇哥哥长什么样,会不会像罗金椛哥哥一样好看。

甚至还不经意精心打扮,第一次见面,留个好印象。

不过,乌禾打死也不会承认这一念头。

乌禾一进去看见南诏王,就提着裙子踏着小碎步像只小猫似的跑过去,笑靥明媚又娇俏,伴随着轻灵的铃铛声。

“阿爹!”乌禾娇声道。

南诏王严肃的脸松动一笑,“呦,我的宝贝女儿,怎么一日不见又变漂亮了。”

她抱住阿爹的胳膊,笑得动人,“多谢阿爹夸奖。”

南诏王眉目慈祥拍了拍女儿的手赞叹,随后环视一圈,收了笑眼,“楚乌涯呢?”

不用猜都知道,乌禾脱口:“估计又是去斗蛐蛐了。”

“这个混账东西整日里就知道斗蛐蛐。”

“阿爹不气,等他回来,女儿定会帮爹爹教训他。”乌禾眼睛一眨,漫不经心幻视一圈,“对了,王兄呢?”

层层屏风外,传来与乌禾一样的铃铛声。

奇怪,明明世上铃铛声都差不多,却觉得如此熟悉,像是黑暗里的幽灵,中原话本子里的黑白无常,地狱里的死神,摇着招魂铃铛,前来索命。

铃铛声挑起心口的弦,迫使颤抖,乌禾原本张扬的眼微微眯起,望着屏风一角踏出的靴子。

清辉玉碎的大殿,一抹群青色入目,少年腰间束铃,就连墨发上也绑着银铃,叮当作响,很是熟悉。

地上的影子步步接近,少女的双眸逐渐睁大,心中弦狂颤。

眼前温润如玉的哥哥,与三日前绑架她本该死绝了的土匪之一的少年,一颦一笑,一模一样。

她定定愣在原地,望着他越来越近,擦肩而过时,他腰间的铃铛划过她的铃铛。

檀玉停顿在乌禾的背后仅一尺,少年微微俯身,清润一笑。

“父王母后久等了。”

不会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那个卑贱,杀千刀的土匪,怎会活着站在这里,成为她的哥哥。

她不信邪转头,那人也跟着回头,少年乌黑的瞳眸晦暗不明,映着她错愕的模样,他唇角微翘,低声一笑对她道。

“别来无恙,妹妹。”

那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

乌禾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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