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土匪。
乌禾不可置信摇头。
南诏王和南诏王后察觉到乌禾的不对劲,面面相觑问,“阿禾,这是怎么了?见到哥哥太高兴了?”
“不,他不是我的哥哥。”
乌禾重复道:“他不是我的哥哥。”
她抬起手,指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根本就不是南诏大王子。”
少年置身事外,仿佛一切与之无关,他眉梢微抬,看戏似的在看一个疯子,一个跳梁小丑。
乌禾讨厌他看她的眼神,她想把他的眼睛挖下来。
快了,他马上就会变得和那些土匪一样。
乌禾道:“阿爹阿娘,之前绑架我的,他也在其中,那些土匪为报复阿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南诏王子都能造假诓骗,阿爹阿娘切莫听信了他,他就是个骗子,一切都是那群土匪的阴谋!”
说着,她走到他跟前昂起头,极其张扬挑衅的神色。
可檀玉不为所动,依旧波澜不惊,她的挑衅顿时黯然失色。
紧接着爹娘一起笑出声,阿爹道:“阿禾,你误会了,檀玉不是土匪,他是下山的时候被土匪捉去了,他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连虫子都不敢踩死,平日里在土匪营干的都是些做饭的活,从未害过人,这次剿匪,我问过捉进土匪营的百姓,他们都是这般讲,檀玉仁慈善良,做得一手好菜,这也是在土匪营活下来的原因。”
一手好菜?乌禾想起地牢里他给她的饭菜,冒着一股恶臭的酸味,穷山恶水的刁民都爱吃这些东西?或许是檀玉故意刁难她的。
她不信檀玉的仁慈善良,更不信他是她的哥哥。
乌禾不死心,“就算如此,阿爹阿娘如何证明他是南诏大王子,单凭他一句之言?”
阿娘道:“阿娘不会认错的。”
她走过去,手指搭上檀玉的肩,“我的亲生儿子,我怎么可能认错呢?真真假假,我还是分得清的”
亲生?真真假假?无形刺痛了乌禾的心。
更刺目的是阿娘慈爱满是柔情的目光,乌禾想起昨夜做的那场梦。
檀玉回眸敛去方才厌色,低头温顺子孝乖巧模样,阿爹也站在一旁,阿娘笑着,他们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她是局外人,是卑劣的霸占者。
小公主一身金银珠宝,黯然失色。
南诏王后转头,“阿娘记得,你哥哥后脖颈有块血色莲花状胎记,一模一样,阿禾要不过来瞧瞧。”
“不必了。”
不想看见真相,不想再刺痛双眸,一切令她难堪,到底何时变得这般敏感,连自己都唾弃。
大抵是从得知真相起,她十六年来的底气,无时无刻不在被一点点击碎,就算重铸起,也是脆弱不堪的,轻轻碰一下,就倒了。
坏小孩想把碎片藏起来,至少藏起来不叫人察觉出她的狼狈,也还能保留骄傲。
她牵强扬唇微笑,“阿禾身体有些难受,先回去休息了,阿爹阿娘和哥哥慢慢聊,阿禾就不打扰了阿爹阿娘和哥哥说话了。”
她赌气离开,走出大殿时,步伐很快,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南诏王察觉出乌禾不开心,又担心她是不是真的哪里不舒服,想过去问问,饭总是要吃的,不用晚膳怎行。
王后拦住他,笑着安慰,“阿禾这孩子从小就气性大,哥哥回来她以为争了宠爱,难免会使点小性子,到时候我们哄哄就好了,晚膳呀,我一会让膳房安排好,别忘了檀玉还在这呢,他刚回来,我们都关心阿禾,这孩子心里难免也会不舒服。”
南诏王一思,“还是王后想得周到,不过阿禾这脾气,小的时候是孩子脾气,但长大了怎么还能如此,你呀就是太宠阿禾,把她宠得这般骄纵。”
南诏王后打趣,“王上说我?自己不也千方百计宠女儿。”
他们说得很小声,如同蚊蚋,生怕被檀玉听去多想。
檀玉想到这,沉稳温柔的外皮下,强忍着唾弃与可笑。
自小生活在黑暗里的人,耳朵格外灵敏,他们说的话,他都能听见。
真虚伪,他的父母。
他嘴角扯了个极好的弧度,看似温顺,“父王母后,我身体有些不适,无法陪父王母后用膳,实在抱歉。”
“怎么都身体不适?”南诏王后担忧问,“来人,快传御医。”
“不了,许是太累,回去歇息一下就好,就不劳烦母后了。”
他有礼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刹那,嘴角弧度淹没在阴影里。
没意思,骨肉血缘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有意思,他曾杀死的那个算命道士临终前骗了他,不过是俗世间又多了段虚伪的俗情。
檀玉走出大殿,月色皎皎扑面,似春水溶青裳,茫茫夜色,四周寂静,倏地一只手压住他的胸膛,背脊重重抵在柱子上。
一张粉糯笑靥掀开夜色,浮现在他眸前,以及一道熟悉的张扬声线。
“我才不信那些。”乌禾道:“血色的莲花胎记?我不信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人,刺上去的也说不定,我也不信你没有阴谋诡计,更不信你是我的哥哥。”
她总觉得檀玉这个人不简单,他明明是笑着的,却隐隐透着寒气,像是二月春风,温和地挑出了嫩芽,实则冷极了,光那一站,便是阴寒。
她的指尖一下又下戳着他的胸膛,檀玉不恼,依旧是副温润的样子,他扬唇一笑,“既然妹妹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他慈善宽厚,显得她咄咄逼人。
乌禾嗤笑,“我迟早要扒下你这层虚伪的羊皮,叫世人看清你的真面目。”
真面目?少年双眸掠过一丝兴趣,他紧盯着眼前的少女,若有所思,“你真的想看?”
“自然。”乌禾觉得他在废话,“我巴不得你露出狼尾巴。”
这样,她才是阿爹阿娘最乖巧的孩子。
“好啊。”
少年双眸微微眯起,溢出一丝笑意,与危险的气息。
一只黑黢的蛊虫从袖口钻出,闻到了食物芳香,兴奋地爬行在少年的手指。
真正的羊,浑然不知危险将近,当暗处的蛊虫正张开血口,露出獠牙之时。
不速之客,打扰了这场晚膳。
“阿姐!”远处传来乌涯的声音。
可惜了,檀玉眉梢微挑,收回同样遗憾的蛊虫,他望着空空如也的指尖,少女因风拂起的披帛擦过他的指尖,阵阵栀子花芳香,引诱深处的饥饿。
檀玉感知到皮层连绵的躁动,逐渐牵扯至心脏,他蹙了蹙眉,声音有些低沉,“我的宠物怕是饿极了,得去给它们找寻食物了。”
随后擦肩走过,乌禾张唇,她像是被人耍了又随意敷衍过去,于是气上眉头,想质问个明白。
“什么宠物?!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真面目!你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少年一点也不听小公主的号令,头也未回往夜色里走。
远远瞧见阿姐的乌涯走上来,正巧撞见檀玉,小王子瞧着人面生,凑着头好奇问,“本王子怎么从未见过你,你是哪个部落哪个大臣家的少主?要不要跟本王子一起斗蛐蛐?”
檀玉停顿,侧目扫了他一眼,眼神冷漠如冰,扭过头继续往前走,浑然未搭理。
就算是几大部落的少主也全是巴结这位呆头王子的,哪有王子被冷脸的,楚乌涯啧了一声,“嘿!真没礼貌。”
小王子叉腰,远远看见阿姐时气又马上消了,招着手跑过去,“阿姐!”
楚乌禾远远望着像鸭子似的跑过来的楚乌涯,心中气更盛,若说檀玉是羊皮狼,楚乌涯就是呆头鸭,迟早被檀玉一口吃掉。
呆头鸭跑过来,还兴高采烈道:“阿姐你知道吗,我今天碰到了个仙女姐姐,她妙手回春把踩扁的蛐蛐王治活了,简直太神奇了,我立马带着蛐蛐王赢了个大彩头。诶?阿姐你怎么站在外头,我特地提前结束比赛回来看看那新来的长什么样。”
说着乌涯就往宫殿门口探头,“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