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种剧毒相生相克,让他活到如今,虽然没得到什么好处,但不能不承认,是个奇遇。
“不记得了,那时候我还太小,从山崖上掉下去,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路苍霖摇了摇头,喘着粗气,手上不停还有余力回答云寒衣的问题。
虽然那件轰动整个武林的大事真相就藏在他五岁的记忆里,但没有一个人能苛责一个五岁的孩子在身遇如此大事之后的骤然失忆。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很努力地想记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仍旧让所有人失望。
路苍霖提及此事仍黯然神伤,而云寒衣打量的眼神却愈发满意——这只小鹿的体质恢复能力很好,果然适合炼毒。
“一共几种毒?”云寒衣顺着路苍霖的话头问下去。
路苍霖并不诧异,毫无隐瞒地回答:“三种毒。”
第一种是一种常见的烈性乌头,这也许是他坠崖的直接原因。
而第二种则是一种极不寻常的蛇毒,应当是在崖底时被咬的,很幸运,竟然克制住了第一种毒。
那蛇毒怪异,非当地所生,却不知为何能与第一种毒形成相生相克之态,而延缓了发作没让他即刻毙命,他在昏迷中多活了几天,终是等来了五老峰出动全部弟子搜山的救援。
“剩下的毒,或者说第三种毒,似有若无,难以觉察。”
路苍霖摇摇头,他体内前两种毒二十余年里稳定地相生往复,又衍生出不同的毒,但纪神医断定,此毒皆为一脉,可说为第三种毒,只是连他也不知是为何物。
云寒衣看着对他滔滔不绝的路苍霖,心里有些好笑,刚才还在哭鼻子,才尝到点甜头,就已经忘了疼,还真是单纯。
洞口的积雪被清开,时近黄昏,太阳落下,月亮还未升起,静谧的山间陷入迷蒙的混沌之中。
路苍霖迎着风深深吸了一口气,主宰自己身体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哪怕只有三个月,也让他对未来重新有了一丝希望。
他回过头,很认真地对云寒衣说:“多谢。”
然后抱了抱拳,打算说些就此别过的话。
“你知道追杀你的人是谁吗?”
云寒衣觉得这只小鹿还是没搞清楚状况,他是画痴毒绝云寒衣,是极乐门的尊主,即便不为解毒,只要跟在他身边,修罗殿便无可奈何。
放着这样的大腿不抱,他还想去哪里?
太不识相了。
“修罗殿。”路苍霖答。他已经在引出的杀手口中探听到来历。
“你躲不了!”云寒衣提醒道。
除非躲在极乐净土。修罗殿最低阶的阿修罗都可以随手碾死这只小鹿,今日的天时地利人和下次未必还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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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初升,几缕光辉照进山间里银白色的雾霭,云寒衣借着月光看着洁白的雪地里一串越来越远的脚印。
这只和漂浮着的雪花一样干净的小鹿与这个表面洁净却不知埋葬着多少污秽的世界可真是格格不入。经历了残酷的追杀,纯良的小鹿仍抱有幻想。
他要去哪儿,是回家吗?细皮嫩肉单纯软弱的样子,像是千娇万宠长大的,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世间疾苦。
不是江湖人,也许是哪个土财主家的小公子吧。那又为何会身重奇毒被修罗殿追杀呢?
以修罗殿的手段,既然他成了目标,只怕和他相关的人也已尽数被害,所以那朵花毁了之后,他才绝望地想要自戕。
云寒衣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三个月,对这个人来说,的确已经足够多了,他本就不想活了。
云寒衣心里有些说不明白的滋味,让他想起自己遇到过的很多人。不能适应这个弱肉强食的肮脏世界,就只能被无情吞噬。
风吹去了脚印,他知道,这只带着重重迷雾、在他的世界里匆匆一过的小鹿,也会和那些人一样,消失不见,再也不存在。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这只小鹿的名字。
罢了,云寒衣也不是自己的本名。
他伸开胳膊仰面倒进绵软的雪中,看着茫茫天地。
云寒衣,你可以去哪儿呢?哪里有人在等你?
游游荡荡多日,云寒衣比走时更落寞地回到极乐净土,吴锦衣前来汇报他不在时的门内事务,末了,云淡风轻、以近乎随口说说的语气道,有人在等他。
云寒衣忽然想起临别时自己曾说,若是后悔了,随时可去极乐净土找他。
是他么?云寒衣的内心竟然泛起一丝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