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顺便帮沈珣拾起画筒的盖子并递给她。
沈珣接过又重新道谢,她刚想继续往前走,又被那人叫住。
“小公子,看着不像是这里的人。”
沈珣看了看那副面具,说道:“你也不像。”
那人怔愣片刻,忽然笑道:“你可知这里是何处?”
沈珣无意与他纠缠,却也心生好奇:“何处?”
那人低了低头,在面具后露出一个颇为柔和的笑:“尘俗不染心,误入垢莲台,既然小公子无意这诸多纷争,不妨将手中之物交给我,由我替你趟这滩祸水?”
沈珣想了想,回他:“多谢好意,但我答应了别人要亲自交到他手上,而且,刚才公子说反了,尘俗之心几何,应当观其言语行迹,与莲台有无污垢无关。”
随后微微点头,礼貌道别。
她刚一转身,背后忽然抵上一物。有人正用剑尖指着她的后背。
沿街店铺商贩行人众多,却无一人被这番景象吓到,司空见惯一般默契地离开各自位置,隐匿起来。
接连几日的凝视之感在这一刻膨胀到了极致,沈珣像是终于在断头台前见到了刽子手真容,双眸在暗日黄灯中泛起灰异,语气冷静到极致。
“是你吧,何大人。”
连日来,跟着她的,不是林衍,而是锦衣卫千户——何靖川。
一道阴险的笑声自她身后响起。
“真没意思,你是何时识破的?”
“大人要不要打个赌?”
何靖川显然没想到,愣了一下,随后轻蔑地将剑又往前伸出几寸,逼得沈珣往前挺了挺。
“赌什么?”
“就赌……”她忽然往前迈开一步,转身将画筒向他扔去,“有人还不想我死。”
何靖川反应迅速,挥剑将画筒劈成两半。
沈珣趁机往前飞奔,就在要被飞掷过来的飞镖击中之时,一把青玉小匕撕裂风声,与飞镖相击,发出破碎的一声,然后双双掉落。
她惊吓太过,慌乱间撞入一个突然从暗处没出的怀抱。
鼻尖又闻到那股专属于他的气味,危险,却熟悉。
林衍扶着她的双手,将人往前一推。
“你的任务完成了,不想死就赶紧走。”
沈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后那两人。
“一对二,你有胜算吗?”
林衍却不合时宜地笑起来:“那你留下,我走?”
她尴尬地挑挑眉:“那你自己小心。”
刚走出几步,便听到那面具人与何靖川的对话。
“先解决这个。”
耳边“唰唰唰”的好几声,她回头望去,只见十几名黑衣人凭空出现一般,将林衍重重包围。
而那面具人似乎正望着自己的方向,即使面具掩盖了眼神,光是他周身那种莫名的气场,便足够令她后背生寒。
直觉告诉她,此人很危险,甚至比何靖川还危险。
那么多人,林衍……应该能打得过吧?她心中担忧,脚步却不敢停。
这里也不知是什么鬼地方,巷子道路又窄又小,潮湿闷热,光是同一个路口,她就已经走过了三回。
估摸跑了有一个时辰,她筋疲力尽,倒在路边。哪怕此刻再有人拿剑抵在身后,她也跑不动了。
平静下来之后,她才细细思考起来这里的异常。
这座地下城的人似乎都在遵守着某种既定的规则,那就是事不关己,便会充作聋子瞎子和哑巴,就像现在,她趴着的位置旁边,无论自己怎么问出去的路,摊主都无动于衷。
一个时辰了,再走不出去,天就真的要黑了。托林衍和何靖川的福,她已经对黑夜产生了阴影。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
这是她在这座地下城,除了那几人,和自己的脚步声之后,听到的唯一的声音。
声源很近,像是过年才会出现的那种爆竹声。这里的人不会发出异常声响,那只能是来自那伙危险之人的手笔。
几日前还想杀了自己的人,如今又救了她。
但理智无比清晰地警告着,他不是当初那匹小马,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人。
她坚定地迈开步伐,往声源的另一端跑。然而,未跑出几步,便生生停下。
“啊——”她抓狂地低低发泄一声,然后转身往声源之处跑去。
花开生两面,人生佛摩间。[1]
就连千佛寺里供奉的面燃大士,都有着一半的恶鬼相,更何况本就生出凡俗之人,如何能要求人人都避过诸般私心算计,做个无垢君子?
一念既出,心中便落定主意。
“林衍,你欠我的。”
巷子里没有灯光,路两边摆满了杂物,空间仅能容纳一人经过。
沈珣手脚并用,摸索着前行。
眼前一片漆黑,尽管藏身其中之人已经尽力压制住呼吸声,她还是听见了。
害怕惊吓到对方,她想等爬到他身边之时再开口,却不想尚未靠近,便被一只手扼住喉咙。
她下意识抓着那只青筋暴起的手,触感却是滑腻一片。
他流血了。
“是……是我,花……花七。”
对方似乎神思不稳,花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缓缓松开了她。
周围杂物因为两人的动作堆压下来,沈珣怕弄出更大的声响引来恶人,只能跪坐在地上,用身躯挡在他前面。
但她本身就比林衍矮了一个头,即使挺直了腰背也堪堪只与他齐平。
两张脸靠得极近,互相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呼出来的气息。
林衍哑着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沈珣犹豫了几下,在放弃掉“我怕你死了”这种直接的话之后,她如实说道。
“我听到了放炮的声音,便跟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