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将锦衣卫视作修罗恶鬼,这一番义正词严的对峙传到诏狱里,沈阑连说了三个好字:“不愧是我沈家儿女。”
——
上京城这一场雨,数十年不遇。
沈珣站在檐下,思索着日后。
她只带了个小包裹走出沈府,身上仅有的银钱还是管家塞给她的那份多出的遣散费。
以前总抱怨上京城太小,十年便走遍,而如今没了庇护才知天地辽阔,竟无处可去。
沿途皆是大门紧闭,唯有路边灯火还剩一点亮。
等到雨终于小了些,她独自撑了把油纸伞走在长街中,细细想着管家涂伯教她的立身基本法。
明日得去找牙人赁一处院子,一个人住倒也不用太大,城中价高,城郊或许更合宜。
幸好自己还有画画这门手艺,可以试着到画肆寻一份工作,这几日再抓紧时间画些市井常见的山水祝寿画,说不定还能换些银钱,等祖父出来,也好有所依靠。
天崩地裂中,有马蹄声踏过青石地面传来,如雷电崩摧。
沈珣匆匆退至路旁。
一队红衣鬼魅身骑白马出现在前门大街上,快如闪电,掠起的长风差点卷走沈珣手中的油纸伞。
她回过神来,一阵惊呼,握紧了伞柄。
鬼魅已跑出数十丈,为首那人突然纵身拉缰,倚马回望。
就在她准备松一口气之时,那队人马竟转道杀回来。
电闪雷鸣之际,一把锋刀出鞘挑飞了她手中的油纸伞,沈珣又再彻底暴露在雨中。
为首之人面容隐没在夜色里,骑着高马站在离她半丈远的地方,剩余几人拉着缰绳围绕她转了数圈。
疾风暴雨也洗刷不掉那一身身肃杀之气。
沈珣抱紧包裹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何人鬼鬼祟祟,深夜潜行?”
沈珣顶着雨幕仔细辨认那队人马。
围着自己之人皆是直身补服,为首那人却有龙鱼纹样,定又是锦衣卫无疑了。
“回大人,民女刚被抄完家,还未寻到住处。”
那人听罢,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同伴,连马匹踱步的速度都慢了些。
“抄的哪家?”
“沈阑,沈家。”
几人停下马来,看向为首之人。
此时一道闪电掠过,顿时天光大亮。
然而雨幕阻隔之下,眼前人面容除了一点灰白,沈珣什么也看不清。
沉默之际,那人突然策马抄起被吹到一丈外的油纸伞,如箭隼般抛回那几人手里,随后策马消失在雨幕中。
接伞之人将伞抛还给沈珣,然后快速策马跟上。
来去皆如鬼魅,沈珣久久呆滞于雨中。
——
顷刻间,鬼魅没入诏狱。
被架在十字桩上的人终于松了口,只是人也快不行了,口中一直流着血水,连话都说不清楚。
被雨冲刷过的外袍再度沾上血腥气,林衍将折损的刑具丢在一边,面无表情地脱下外袍,对旁边的人交代。
“找人记笔供。”然后走出牢房。
刘濂锡案件牵涉者众,负责抄家的人手一时调度不过来,便借了他的人。
“……大人,你是不知道,她一个孤女,守着一盏残灯,等着我们去抄家,这可算得是上京城第一逸事了,有这胆色,反正我徐安是佩服的。”
手下徐安倚在一旁跟刚执行完任务回来的众人说着今日抄家见闻。
“还有今日陈琦那厮竟被一个小姑娘给说得哑口无言,简直丢人丢到家了,这事在诏狱可都传遍了,平日狐假虎威,兄弟几个早就看他不顺眼,今日也算遭报应了……”
另外几人忽然想起什么,问:“你说的是哪一家来着?”
“沈家,沈珣。”徐安道。
“那不就是回来路上碰到的那个?确实有几分胆色。”
“应该是了,大人还把人伞给挑飞了。”
“咦——”徐安挑眉,“怪惨的。”
“刚有人传信来请陈琦那厮去乐安坊吃酒,说是要给他报仇,我估计啊,那姑娘怕是要吃点苦头。”
林衍擦拭手掌的动作一顿,扔下毛巾。
“去乐安坊。”
几个手下连忙跟上去。
“不是还有犯人没审完?”
“欠了一笔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