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一直送你到机场。”
“郁思!我想要的不是这个,”江睦积聚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好像尽数涌出,他红着眼,面色也变得很难看,可这样的神情原本不该出现在他脸上。
庄郁思心底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愧疚。
将这股情绪压下去后,庄郁思抬头,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楚:“但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给不了,之前明明都还好好的,我们之间没有吵架,没有误会,没有任何外力因素,也没有……”
“江睦!”庄郁思忽然提高音量打断了他的话,“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提分手?你以为我只是头脑发热想一出是一出?”
庄郁思的话被风吹散,连带着语气里仅有的一丝诘问都不复存在,就好像她不处在这段关系里,她可以轻轻松松将自己摘出来,干干净净,这让江睦恼火。
“…不是。”正因为他知道不是,所以他更害怕可能到来的结果。
“郁思,你说我们不合适了,可明明什么都没变,除了…”江睦忽然停顿,确认庄郁思现在知道他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并且没什么过激反应,才开口道:“除了秦姨和庄怡。”
这四个字像是某种诅咒,从冷素谙死后就一直缠着庄郁思。
这件事说来复杂,但也没那么复杂。
庄家和江家父辈关系好,到了庄颜海和江平西这一辈也是。然而上一辈人没攒下多少财富,他们二人有才华又有雄心壮志,摸爬滚打多年真正实现了白手起家。
江平西和季卿莲是大学时候认识的,季卿莲一直陪着江平西从无到有创业。秦欣出现的时机晚了点,但也是在庄颜海事业的低谷期和他在一起。
两家人就这样互相扶持着过,没钱一起饿肚子,挣了钱一起出门下馆子。今天在你家里吃一顿,明天在我家里吃一顿,关系胜过好多亲兄弟,甚至年夜饭都连着好几年在一起吃。
他们都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事业也会蒸蒸日上,可秦欣家里却突然出现变故,她迫切的需要很多钱,但那时的庄颜海压根就拿不出来那么多钱。
所以两个人被迫分手,秦欣提着行李回了老家。
后来庄颜海事业有成,谈生意时被做房地产生意的冷老爷子看上,于是把二女儿冷素谙嫁给了他,再然后两人就生了庄郁思。
前面这些都是冷素谙死后庄郁思和庄颜海对峙庄颜海告诉她的,接下来这些才是庄郁思经历过的。
冷素谙身体一直不怎么样,生庄郁思的时候全家人都担心的不得了,但真到了时候,反倒是顺顺利利,一点差错都没有。
庄郁思就在这样有爱的家庭里长大,并且和江家从小到大保持着联系,两家人逢年过节依旧会聚,但味道不同了。
之前是四个人关系好,现在只剩下三个。
庄郁思以前不懂冷素谙为什么总不愿意和江家一起聚,等她知道原因,并且能够设身处理解的时候已经晚了。
庄郁思脸上笑容淡下去,原本平静的语气多了责难,“你看,你叫的是秦姨。”
江睦面露为难,他后悔又迟疑,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没办法让他对长辈大呼小叫,更不可能对父母的好友冷眼相向。
除去这两次,庄郁思没见过江睦失态。他总是一副温柔清冷模样,待人礼貌随和,进退有度,能够将所有事情处理得很好。
唯有对她不同,江睦无限包容她,却也会有小脾气,在原则问题上绝不退让,这也让庄郁思更喜欢他。
回忆被无限拉长,庄郁思狠心抽离。
“现在你知道了吧?”说完这句话庄郁思就要走,却被江睦一把攥住手腕。
庄郁思不想再和江睦这样纠缠下去,可她也试过,挣脱不了。
“郁思,我可以改。”江睦握住庄郁思手腕儿,低头紧张到手指都在颤抖,他甚至是一字一句在说。
庄郁思没想过江睦沉思过后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转身道:“别说傻话了。你怎么改?回去对季阿姨冷脸还是回去对秦欣、庄怡冷脸,说到底你和我立场不同,她们也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坏人,所以你做不到的。”
“江睦,我不想你因为我变成你不喜欢的样子,因为潜意识里你仍旧觉得我希望你做的行为是不合理的。今天你还喜欢我,你可以无条件偏向我,可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也不想这件事情成为埋在我们二人中间的一颗定时炸弹,需要我总一直担心它什么时候会突然炸开。”
庄郁思低头看着江睦抓住她手腕的指节,说:“放手。”
“不放,”江睦异常执拗道:“你不肯给我一个机会,是因为宋时让吗?”
江睦回忆起捡柴期间在林子里听见庄郁思一声惊叫有多担心,可等他跑过去,却发现宋时让从庄郁思身后稳稳揽住了她。
宋时让手放在庄郁思腰间,看向庄郁思的眼神克制而隐忍,那眼神他再熟悉不过。
庄郁思低着头又惊吓未定所以没瞧见,江睦却都看见了。
两个人虽然从头到尾没说两句话,可举止间的熟悉自然骗不了人。
江睦只觉得胸口好像烧着一团火,被暗夜里的风一吹,愈演愈烈。
“所以…你喜欢上他了是吗?”语落,沉默被无限延长。
与此同时。
清脆的耳光声突兀响起,江睦头也顺势偏向一边。
他却没有说话,只单手摸上嘴角,随即发出一声苦笑。
庄郁思眼神在朦胧月光下变得幽深,还掩藏着火气。
江睦看见庄郁思这副样子明明心里特别难受,可一想到庄郁思可能喜欢上了别人,他就嫉妒得发疯。
他自嘲道:“郁思,你告诉我,是吗?”
大半年了,从庄郁思提分手已经大半年,她也旅居了大半年。江睦之前一直不知道她究竟在哪儿,可半年的时间,她想忘记一个人不是没有可能。
庄郁思不再顾着江睦,她强硬将自己手腕儿从江睦手心挣脱,面带怒容呵斥道:“是我不肯给你机会吗?江睦,不肯给机会的人究竟是谁?”
“原本想着给大家都留些颜面,现在看来也不用了。其实你心里很清楚,我也很清楚,季阿姨不喜欢我妈妈,也不喜欢我。”
“是,我小时候她对我还不错,可这种不错中间从来没有掺杂过真心,我曾经以为时间久了可以让她改变看法,甚至还想过就这样下去也无所谓,可庄怡、秦欣出现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有多可笑。”
“季阿姨心里永远记挂着的都只有他们当年同患难过的秦欣,连带着她也心疼秦欣给庄颜海生的女儿。所以我妈刚去世,她就忙不迭地把她们母女接到崇城。哦,不对,是我妈还没去世,才刚刚住进医院,她就已经将她们母女接来了崇城。”
庄郁思缓了一口气,声音发抖:“所以她这一辈子不可能接受我,我更无法原谅她。”
“这回你听懂了吗?”庄郁思迫使江睦低头看她的眼睛,两人眼中的情绪都让对方感到陌生又害怕,他们都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庄郁思说完后收了多余的情绪,将语速放缓,试图缓和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我不知道季阿姨是怎么和你说的,但在我这里,这就是全部的事实。”
这里好冷,江睦觉得身上的温度都有些不够用了。
以前冬天,就算是在学校,他也从未觉得这么冷过,更何况现在还有庄郁思陪在身边。
从什么时候开始,庄郁思看向他的眼神就变了呢?
江睦说不清楚,也不想说清楚,他现在只感觉有人紧紧攥住他的心脏,叫他在本就凛冽的寒风里呼吸不得。
冲动过后,残余的理智迅速回笼,脸上被庄郁思打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却又好像有一盆凉水从头泼下,叫江睦原本期待着死灰复燃的心脏瞬间湿透。
寒意爬满全身,江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有些话已经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必须得有应有的道歉。
江睦皱眉,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自己,他真是疯了,刚才怎么能对郁思说那样的话。
如果可以,他真想庄郁思能够扇他耳光到解气为止,可他也知道,庄郁思不会。
不会再打他,更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生他的气。
“对不起。”江睦彻底清醒过来,他明知道刚才那样说庄郁思会生气,可他还是说了,他以前不会这样,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江睦现在非常后悔,他低头:“郁思,对不起。刚才是我担心你会被宋时让抢走,所以口不择言,我很抱歉这些话从我嘴里说出来。”
郁思已经很难受了,他怎么还能那样说她。
江睦没听见庄郁思的回答,所以最后惨淡地笑了笑,“我明天走,你不用来送我,你讨厌麻烦,也讨厌离别。”
“好。”
江睦转身后听见这句话,心还是一阵抽痛,他强忍着没回头。
庄郁思看着人背影道:“江睦,我不怪你。刚才打你只是因为你将自己变成了你不认识的模样。你是我见过很好很好的人,我希望你能过得好。”
江睦往前走了一步,步伐却开始放缓。
庄郁思继续说:“你彻底放下之前,我们不要再见了。”
不要…再见了?
庄郁思只感觉一阵风过,接着耳边头发丝飘起来,视野变窄,温度蒙蒙。
她此刻被江睦抱了满怀。
这种行为对江睦来说算是出格,庄郁思鼻尖泛酸。
男人将手臂收得很紧,拥抱却异常短暂,只一秒便放开庄郁思。
江睦后退一步,收却所有多余的情绪,面带微笑用最自然的口吻道:“那我走了,你别在这边呆太久。”
两人都清楚,这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