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被爱了吗?今天有被爱吗?明天还会被爱吗?这份爱多还是少,又能持续多久呢。
他们总是保持敏感。对在意之人的喜好敏感,对重要之人的情绪敏感,只有这样才能投其所好,才能获得更多的爱。
在来到这个本丸,见到主人的第一眼,加州清光就很确定,她对自己很满意。闭口不言的沉默,固然为他们之间的交流增添了阻碍,在两个人之间拉扯起一面纱,但除了口舌,还有更加直通内心的窗口,得以让他捕捉到一点审神者的心。
是眼睛。
在他显形的那一刻、睁开眼与她目光相撞的那一刻,他从那扇无言的窗口中看见了讶然、恍惚,但更多的是无论如何遮掩不住的惊喜。那双喜色明显的眸子上上下下地转,从自己的眼睛看到指甲,从长发上的绑带琢磨到长靴,在小高跟上停留的时间最久。
不知道顺着那高跟想到了什么,她突然笑起来,眼睛弯成溪流上的小桥,转头对着旁边的狐之助点了点头。
在被认真地注视着,在被肯定着,在被喜欢着,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那刻初生的心随之轻灵地跃动,轻得快要飘到本丸的上空。
那个时候,主人还没有这般沉默,她从未在人前开过口,但他尚能从她眼中读出只言片语。
后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女人在渐渐地变化着。静坐窗边望着天空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注视着他们却不说话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那双眼睛愈发模糊,像是飘荡着、笼罩着朝阳初升前泛起的朦胧晨雾,雾越来越浓天越来越灰暗,他找不到那扇窗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在本丸奔走,问了一个又一个人,没有得到答案。
一切都很正常,出阵演练远征内番。本丸所有的事物经由他的安排全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并非总是顺利,但一切问题都会被他们商量着解决,任何烦恼传不到主人眼前。
主人把本丸的所有事情都交给他,他嘴上向安定抱怨,事情真的很多诶,又要辛苦一天了,却被安定轻易戳穿,主人信任你,晚上偷着乐吧。
当然了,一开始会担心自己是否能做好,会不会把本丸管得一团乱,会不会最后还要让主人收拾摊子。但每次路过天守阁,透过永远开着的窗望见主人静坐的身影,想到这些本是会经过她的手的事情,如今都在自己手中。被主人所需要着的感觉如此强烈,恍惚生出了主人离不开自己的错觉。
究竟是现实还是错觉?他不知道,但那很让人着迷。
可是他已经尽力做得很好了,为什么主人关了门还要关上窗,为什么不再对着他笑着点头,为什么如庭院里的树一样,永远不开花。
那是选择他当初始刀的主人,那是初见时喜欢着他的主人,那是会在看到他们的伤时短暂地流露出与平日不同情绪,会在每次手入时如此专注的主人。他想像藤四郎们等候树木开花一样守候她。
作为一把合格的初始刀,作为最熟悉本丸的人,他应该帮助初来的辉月融入本丸,比如学着留下不影响挥刀的伤口,在出阵服上留下形状好看的血迹,比如怎样能让主人看见他们的时候感到心疼,怎样以手入为借口在主人身边多呆一会。
但是,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一把,也需要这么做吗?
稀有、美丽又强大的刀剑,也需要这么做吗?
他其实并不是完全了解他的主人,他其实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这个残酷的真相,在此刻赤裸裸地坦露在他面前,他在辉月身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力开口,嘴角如同被风硬扯起来的风筝,飘扬两秒又掉下去了。
所幸安定打断了他不断下沉的思绪。
他回过神来,不太自然地对辉月说,“第一次出阵感觉怎么样?”
辉月说,“嗯,大家都很厉害,学习到了很多呢。”
她顿了一下,以为清光依然在为她的受伤而自责,于是安抚道,“伤不严重的,加州也检查过了不是吗,可以放心了。”
清光稍稍撇过头,略显回避态度,“啊,嗯。”
“好啦清光,不要老妈子一样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现在不都好好的。走吧,出阵的时候指甲油都糊掉了吧,我来帮你重新涂。”安定朝辉月挥了挥手,把清光推着走开了。
转眼间出阵回来的空地上只留下了辉月一个人,正是去见审神者的好时机。
按照记忆里第一次来这里清光带她走的路线走着,稀里糊涂地绕着部屋迷失了两圈之后,辉月终于一边回忆一边遗忘地摸索到了天守阁。
轻敲门扉,静等片刻,果然没有回应,于是她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