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便对上审神者冰冷剔透的眼睛。她显然早已听见敲门声,才会望向门口,用清透的眼静候着辉月的身影。敲门声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就跟上一次清光带她初入天守阁时一样,她是故意的。
故意不给出任何反应,故意作那一副高冷模样,就好像一切尽在掌控,所以只需静坐看小丑跳梁。
是这样吗?
现在不是揣测她心思的时候,这一次主动前来,辉月心怀审视的态度,势要找到对方的破绽。她会认真扫视她的全貌,一寸寸刻录她的神态、动作,抓住每一个细节,循着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摸到她的心灵深处。到底要对刀剑们做什么,到底心里想要什么,她会找到答案。
心里的想法埋在优雅的面容之下,旁人看来辉月只是推开门朝审神者微微俯身,然后悠然走了进来,微提衣摆在审神者面前坐下。
审神者还是坐在那扇窗下,和上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仿佛精美的冰雕,无法挪动位置,也不会改变姿势,让人怀疑她是否从来没有站起来过。
上一次前来天守阁,辉月只是在一旁看着清光和审神者互动,直到这一次走到审神者面前,她才终于透过那双常开的窗得知平日里审神者都在看些什么。
窗外之景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粗略看去尽是绿树与草,唯一值得称道的是窗下摆着一排花坛,里面几丛娇嫩的鲜花在自由生长。石头做的花坛有着玉一样的白,和整座庭院的风格完全不同,联想到这里的付丧神似乎有送花给审神者的传统,便能猜到把花坛买了搬到这来大概是不知道哪位刀剑的奇思妙想。
花坛往外有一条石子小道,真是稀罕,这藏在天守阁后边的小路竟也保留了石子本来的颜色,而没有被血色浸染。仔细看隐约可见两三点零星的暗红色小点,那是时不时有刀剑“偶然”路过的证明。
辉月大抵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身上染血留伤是为了有理由让审神者心疼,但审神者和刀剑可不一样,她所身处的、目力所及的环境没有必要那么血腥,不能让她身上也满是血的味道。
不过刀剑们应当没有在这个位置、以审神者的视角向外看去,不然他们就会发现远处能隐约看见红色的亭廊,还有几个红色的付丧神在晃荡。
也正常,真正的付丧神若是站在这,也不会往外看。主人正在面前,还想什么窗。
在辉月面朝窗外的时候,审神者依然安静地坐着。她不好奇这把新来的刀剑为什么突然前来,又为什么来了之后注意力竟跑到了那扇窗上,似乎也一点不担心佩戴刀剑的辉月会对她做什么。
难道她真的感觉不到,辉月对她的态度和其他刀剑付丧神不同吗?
在其他刀剑面前辉月尚会掩饰,而在这只有两个人的当下,辉月没有摆出正常刀剑面对主人的亲近或恭敬的姿态,甚至没有开口叫一声主人。从窗外收回目光后,她挺直背脊坐在审神者面前,平视着那个女人,就好像她们是平起平坐的同僚。
那双眉眼分明犹如山水画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没有笔法,全是留白。
相比感觉不到正常付丧神和她之间的差异,辉月更倾向于,她对此无所谓。
那双眼睛停驻在辉月的脸上,然后便像电子屏幕里的鼠标一样冰冷地移动。通过那双眼睛,你能清楚地意识到,她没有什么想说的,也不期待对面的谁说什么话。她像是一个草捏的空心人偶,且把对面的人也当一个假人。
目中无人,真是一个高冷又傲慢的女人。
她不言不语也不动,没关系,辉月会采取行动打破僵局。
她牢记自己来到这里面见审神者是为了试探什么。
从容地将本体刀平放在腿上,她刻意没有学习着摆出俯首的姿态,依然腰背挺拔,一边暗中观察着对面女人面容身体上的任何变化,一边平静地请审神者为自己提供治疗。既然语气再平和,笑容再优美,这幅模样也堪称冒犯了。
可审神者只是看着她,什么也没做。既不愤怒,也不动手手入。
一时之间,空气尴尬地凝固下来。
就算是辉月此刻也感到迷惑了。
只有那个时候审神者才会有所波动,她终于明白清光说的话。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来天守阁时的场景,回想起那时清光的姿态与声音。或许这个女人就是喜欢那样的。
只有跪在她的面前,弯下脊骨低下头,像翩然起舞的美人侧身回首挑起面纱一角,微微抬眼先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再展现白雪似的下巴;只有鲜艳的血染红衣裳,衣衫破碎,伤口与肌肤一同坦露。只有这样,她冰封的心才会有所波动,才会由内而外地流露出活人的气息,才会做一个审神者该做的事情。
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