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婶将阿离肩上的背篓放下,告诉她,是上溪郡的郡守吴勉吴大人来了,正与公子说话呢。
阿离不解:“郡守大人为何会来拜访公子?”
说到这事,魏婶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公子的学问见识在上溪郡是出了名的,常有附近的读书人来拜访,与公子论学讲书。”
她轻轻拍掉阿离身上的灰尘:“吴大人是去岁任郡守一职,不久便来拜访了公子,两人相谈甚欢,而后吴大人于任上有任何烦难,都会与公子商谈。”
阿离回眸看去:“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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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明一身竹青长袍和一长须男子对坐在桌前,男子饮下一口茶,眉毛紧锁:“事情便是如此,本官实是找不出此事的解法。”
陆景明静静听完他的话,并没有出声。
吴勉焦虑不已:“此事事关重大,陆公子若有良策,还请不吝赐教。”
东溧河自北向南流经兴阳、上溪、永川等五郡,是朝廷连通东南一带的重要河流,河上行船往来,络绎不绝,也因此河流沿岸的商贸交易繁盛。
而东溧河在上溪流域有两条分支河流,一条是石渠河,一条是沛九河,沛九河水量更大,河道更宽,但沿河两岸的人家少,且离上溪郡中心地区较远,石渠河则刚好相反。
原本船只都是经沛九河,再往南边去,可今年夏时一连几次山洪,将沛九河数十里的河道全部掩埋,黄土泥沙堆积如山,不得已只能临时改道石渠河。
可石渠河本就浅而窄,平日船只少些倒还无妨,如今临近年下,各地往朝廷运送的年礼和年货增多,又都是吃水量极大的官船,出问题是迟早的事。
果不其然,前两日一艘自岭南而来的官船在途径石渠河时,船底触石破损,又因发现不及时,整艘船都沉在了河底,数百箱货物也都泡了水。
这是岭南王进献的年礼,价值连城,跟船的人怕担责,早已修书一封送到了岭南,如今朝廷的敕令已到,限十日内清通沛九河。
“年节将至,百姓们自家的活都忙不完,如何能去疏通河道?我那郡守府门前可被堵得水泄不通了,都是怨声载道的百姓。”吴勉摊开手,愁得人更老了。
陆景明沉吟片刻,缓声道:“不论如何,官船是在上溪郡损毁的,朝廷旨意也下了,为今之计只有先安抚百姓情绪,照常征召疏通河道的壮丁——”
吴勉打断他:“就如今的情形,如何还能照常征召?”
陆景明斟茶的手一顿,神色仍旧:“吴大人的意思,是要抗旨吗?”
“自然不是!”吴勉面色一变。
陆景明的脸在氤氲的茶气后若隐若现,半响才道:“既不是,那旨意如何,大人您还得照做,只不过……”
吴勉盯住他:“只不过什么?”
“御书院的高大人曾与晚辈有半师之谊,许久未6有联系,”陆景明伸出两指,点在手边的一封信上,将信往前推,“若吴大人能将这封信和大人要写的折子一同送上京,大约能解大人的燃眉之急。”
吴勉目光落到那封信上:“折子?要写什么折子?”
陆景明的目光专注澄澈:“自然是请罪的折子,十日内大人交不出一条畅通的沛九河,可大人是为着上溪郡的数万百姓,骤然征召,只会劳民伤财。”
“可……这般写有用吗?”吴勉还有些迟疑。
陆景明了然,年轻的面庞上是温和的笑意:“晚辈知大人忧心什么,故而请大人将这封信也送上京,交给高大人。”
吴勉似有所懂,他拿起那封信:“这封信里是何内容?”
“不过是一封寻常问候的书信,”陆景明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晚辈在上溪郡住了十年,眼见百姓生活,自然也在信中有提及。”
吴勉明白过来,一下站起身感激万分:“若此事可成,本官代上溪郡的百姓深谢公子大恩!”
陆景明上前扶起他,双眸宛如一片波澜不惊的深湖:“我人微言轻,不过尽力一试。”
陆景明送吴勉出门时,阿离正坐在门前吃果子,吴勉见她眼生便多瞧了几眼,看见她脸上可怖的疤痕不由脚下一顿。
阿离也注意到他们,正犹豫要不要说话,陆景明先开了口:“这是魏婶的远方表亲,不久前才到上溪郡。”
阿离眨眨眼,陆景明说的与她自己随口乱编的相差无二,又听得陆景明道:“阿离,这是郡守吴大人。”
阿离乖乖见礼,吴勉也整理好表情朝她微一点头,二人走出门外。
礼数周到地送走吴勉后,陆景明回身,身姿挺秀,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
阿离咬下一口脆甜的果肉,忽然想起自己给魏叔、魏婶都买了东西,好像忘了给他买了,见陆景明看过来,她赶紧将篮里的果子递了一个过去:“刚洗的,很甜。”
阿离的手停在半空中,削葱似的指尖和青翠的果子相得益彰,果皮上未干的水滴滑落,顺着指尖流入袖口。
陆景明卓然而立,淡色的唇角微抿着,似笑非笑:“姑娘自己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