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明推开院门时,魏叔正弯着腰在井边打水,听见门口的动静,他加快手上动作:“公子回来了!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很快,满满一桶水被拉了上来。
他急着提去厨房给自家老婆子,一个没注意洒出来许多,深冬的井水冰凉刺骨,魏叔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回头一看,公子已经进屋了。
屋里暖意融融,烧着价格昂贵的银丝炭火,门口厚重的兽皮毛毡将寒风隔绝在外。
陆景明将肩上扛着的阿离扔到书房的硬榻上,走到内室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出来时,见阿离仍昏迷着。
他在薰炉前暖了暖手,不疾不徐行至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
在陆景明翻完第二本书时,阿离终于悠悠转醒。
她惬意地翻了个身,瞧见不远处坐着一个人,看背影便知是个美男。
阿离正看得入迷,男子似有所感,回头望来。
他有一双含情的桃花眼,鼻梁窄直,薄唇也是极淡的粉色,气质出尘,宛若谪仙。
就是河边遇到的那个人。
阿离一怔,听得男子清冽的声音:“魏叔,叫个郎中来。”
不多时,房门被推开,一个白发老者带着一个郎中打扮的人进来了。
留着山羊胡的郎中搭上她的手腕,絮絮叨叨许久,说她福大命大,从山崖上摔下来竟然没伤到要害。
只是……脸上这道伤口实在是太长了,从鼻梁到右脸,将这张脸的美破坏得一干二净。
阿离生得很美,不是时下推崇的柔弱婉转,而是明媚朝气,瑰姿艳逸,尤其是一双眼睛,灵动狡黠,让人见之忘俗。
郎中一边检查阿离满是鲜血的脸,一边叹着。
她小心躲开郎中先生乱飞的唾沫,认真点头,自己确实福大命大,若能逃离潘府,就是变成个丑八怪又有什么干系。
郎中把完了脉,又写了张方子。
白发老者将这方子拿起,捧到男子面前,男子眼光轻扫,点头。
“让魏婶进来给她上药。”
说罢,男子起身离开了这里。
那白发老者笑着对阿离道:“这位姑娘稍等,我叫我家老婆子来。”
阿离难得拘谨地应下。
魏婶看上去是个极利落的人,话不多,很快帮她上好了药,一看便知是做惯了活计的人,不像潘府院里那些婆子,各个吃得膀粗腰圆,只会耍嘴皮子功夫。
“多谢魏婶。”
阿离闲不住,拉好衣裳继续道:“我听那位……是这么叫你的,他是你们的公子吧。”
魏婶看她一眼,沉默点头。
“他……”阿离说了一句又停下,似乎不知从何问起。
回神后,魏婶已将一套衣裳放到了一旁:“庄子里没有女子的衣裳,这是我才穿过几次,干净的。”
阿离受宠若惊地接过,见这衣裳针脚细密,不由叹道:“魏婶您的手艺真好,和我娘一样。”
魏婶忙碌的背影终于顿了一下,阿离趁机道:“魏婶,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魏婶回过身:“这里是上溪郡,是公子把你带回来的。”
上溪郡?
那她现在离潘府所在的兴阳郡,少说也有一千多里了。
阿离低下头,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魏婶见方才还精神百倍的少女,忽然低着头不说话了,便主动道:“姑娘先将身上的衣裳换下来罢,午饭我晚些时候端进来。”
“谢谢婶子。”阿离轻声应下。
*
阿离自然不会躺在房间里,等魏婶送饭来。
身上的伤并不严重,她休息了一会儿便下了床。
这屋子瞧着像是那个公子住的,到处都摆着书和笔,阿离随意看了几眼,只觉得样样都是好东西。
她将换下来的喜服抱在怀里,打开了房门,在厨房里找到了魏婶:“魏婶,我想把这衣裳洗一下,是在那后面洗吗?”
魏婶有些惊讶:“是,但姑娘你还伤着,歇着吧,衣裳我一会儿洗。”
况且,这衣裳都破成这样了,还是喜服,日常也穿不了了。
阿离读出了魏婶未尽的意思,手指在喜服上搓了搓,这可是时下最上等的料子,一匹价值千金,除了这种料子,如今江淮一带叫得出名字的料子,均出自潘府的织造坊。
潘府作为当之无愧的江淮第一布商,当年发迹靠的就是这一手灵巧新颖的织造和刺绣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