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树下，埋着所有未曾说出口的话语。
——三岛由纪夫《金阁寺》
回到教室时，A班已经乱哄哄地挤成一团。京子和黑川坐在前排，正和几个女生分享假期照片；山本武被一群男生围在中间，比划着棒球动作；泽田纲吉缩在角落，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画满了无意义的涂鸦。
“安静！”藤野老师敲了敲黑板，“这位是维斯塔·罗斯同学，从今天开始加入我们A班。”
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维斯塔站在讲台上，背挺得笔直，声音清晰而平静：
“我是维斯塔·罗斯，来自意大利，请多指教。”
简短到近乎冷淡的自我介绍让教室安静了一瞬。藤野老师尴尬地咳嗽两声，指了指靠窗倒数第二排的空位：“你的座位在那里。”
她穿过课桌间的过道，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目光——有善意的，有探究的，也有几道带着微妙敌意的。但最让她在意的是自己的邻座：
空的。
逃学了？还是迟到了？没有人更好，尽管隔着一段距离，但还是会有暴露风险
她不动声色地把书包塞进抽屉，余光瞥见斜前方的山本武正转头对她眨眼，而远处的泽田纲吉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头继续涂鸦。
‘山本那家伙…唉，真是没办法
最让人担心的还是泽田，这孩子真的在学校一个熟识的人都没有吗？’
维斯塔担忧地看了好几遍棕发男孩
教室里的喧闹像潮水一样起伏，而泽田纲吉的座位像一座孤岛。
第一节课平淡得像一杯放凉的水。藤野老师用单调的语调念着学期安排——校园祭定于在五月五，期中考试在五月中旬，暑假前还有一场全校大扫除。维斯塔的笔尖在笔记本上点出几个墨点，思绪却飘向窗外。
‘太普通了’
普通到让她指尖发痒。在潜伏期，每份日程表背后都藏着密码，每个会议都可能引爆枪-战。而这里的时间，竟然能如此……安全地流逝。
‘我真的过上了普通学生的生活’
窗外，樱花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维斯塔翻开崭新的《国语Ⅰ》，突然意识到——
这是她第一次，身边没有战友，没有敌人，只有一个素未谋面的空缺。
下课铃一响，平静立刻被打破。
“意大利本地的披萨真的好吃吗”
“维斯塔同学！意大利真的到处都是黑手党吗？”
“你的头发是天生的金色？好像洋娃娃！”
“听说欧洲人都不穿校服，是真的吗？”
“维斯塔同学！意大利的男生真的都像电影里那么浪漫吗？”
问题像雨点般砸来。她坐在位置上，背脊依旧挺直，嘴角却挂上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那是她作为间谍最擅长的表情，既不冷淡也不热络，却能让人放下戒心。
“那不勒斯的披萨确实很好吃。”
“黑手党确实有，但没有想象中那样遍地都是”
“是的，从出生就是金发。”
“英国和德国的私立学校制服比这还严格”
“威尼斯确实有很多约会圣地”
每个回答都滴水不漏，既满足好奇心又不暴露任何真实情绪。这是她最擅长的社交防御，在前世，她能用这种技巧周旋于敌国贵族之间而不露破绽。
但显然，并盛中学的学生比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更难应付。
几个女生已经开始亲昵地叫她“维酱”，有男生甚至在偷-拍她的侧脸——直到教室后门传来夸张的“哇啊！”一声。
“喂！维斯塔！”
山本武斜靠在门框上，棒球袋随意地甩在肩后，脸上挂着灿烂到可疑的笑容。他冲她招了招手，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藤野老师找你！好像是转学手续的问题！”
‘谎言’
维斯塔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谎——他的指尖在门框上轻叩着不规则的节奏，眼神飘忽了一瞬，这是典型的心虚表现。但在眼下这种被包围的情况下，她并不介意被“解救”。
“失陪了。”她礼貌地对周围同学点头，起身走向门口。
山本立刻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能带她穿过人群，又不至于让她感到被钳制。他的掌心温热，指腹有长期握棒球磨出的茧，蹭过她手腕内-侧时，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快走吧，别让老师等急了”
‘为什么要用手？明明用语言引导就够了……’
出教室门后，直到走到一个角落，山本才松开了她，却又在下一秒突然凑近——
他的呼吸毫无征兆地拂过她的耳廓，温热的，带着淡淡的薄荷糖气息。
“其实老师没找你。”他压低声音，嘴唇几乎要碰到她的耳尖，“我去棒球队训练了，放学见。”
说完，他直起身，冲她眨了眨眼，转身就走，棒球袋在身后一晃一晃，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少年。
维斯塔站在原地，耳尖残留着微妙的触感。
‘……为什么要凑这么近说？
明明这儿根本没有别人。’
她盯着山本离去的背影，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对特工来说，贴耳低语只有两种情况——传递机密，或是调-情。而山本武显然不属于前者。
教室里又传来喧闹声，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悄悄地溜出教学楼。
‘给阿纲发个消息吧，今天这个情况实在是让我有点意想不到，以后更要多关心了’
维斯塔溜出教学楼后，拐进一处僻静的树林，正想给泽田纲吉发消息，却意外发现他正蹲在墙角，手忙脚乱地往书包里塞什么东西。
“泽田君？”她轻声唤道。
“哇啊！”泽田吓得差点跳起来，书包里的东西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几本漫画、半包饼干，还有一张皱巴巴的试卷。他慌忙去捡，耳根通红：“维、维斯塔！你怎么在这里？”
“教室里太多人了”她坦然回答，蹲下来帮他捡起漫画，瞥见封面上的英雄图案，嘴角微微上扬，“第一天开学，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