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待在里边甚是安心。
更何况,在她过往十九年的人生里,也没有什么成为主角的事情。她更像一个肉身虽在但灵魂游离在故事外的游魂,与这个世界静静相看。
夸赞声、欢呼声像远在天边的遥音,她恍惚了片刻,感觉双腿被人抓住,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腾了空。
慌乱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她面朝天空,天幕无云,是一整块干净的灰蓝色。感觉被数双手举着一齐抛向天空,腾空之际,她才对这份喜悦有了实感。
全熙本和全大等人商议着后面武器分配的事,他们十九营打的第一场,轮排名有些吃亏。一扭头就看见阿乔被二十营举起,不顾全二的阻拦急忙冲了过去,把她“解救”了下来,是以,阿乔的飘飘然体验莫名其妙的戛然而止。
何老十见阿乔被放了下来,笑着走向阿乔,“来,我们和其他几个营一起商量下后面的事。”
她怔了怔,再三确认何老十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而她身侧身后并无其他人时,才张口缓缓说出一个“好”字。
她捏着手,有些手足无措,这是她头一次被人邀请参与决策类的商谈,而显然,她似乎成了今日的主角,所有人都带着认同与期待的目光看着她,期待着她能给出公正的意见,以及保全大家性命减少伤亡的想法。
她不是任何人的领袖,也无人有义务臣服于她,但她似乎确确实实的得到了认可与接纳,她的话语越来越有份量,没有人可以绕过她去。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金秋娘曾与她说过,不要平白无故去介入别人的因果,这后果不是你一个女子能承担的起的。她们这样的人,关起门来,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便是幸事。
“阿乔,你怎么看?”何老十问道。
何老十与全大等人已商讨了一阵,此话一出,她感觉所有人目光灼灼的望向她。她想,如果今天出了主意,是不是就逃不开他人的因果了?
她的初衷只是想一日三餐能吃点好的,妘繇宣布敌军偷偷潜入大约境内时,她想的也是拿个武器防身,最好身边的人都能有件趁手的武器,这样被敌军围攻时才不会伤亡的太快。而她呢,会趁战乱溜走给杨玥送信,至于谁打谁,只要打的不是沈家大门,她根本不关心。
可眼下,他们却在问她的主意。
“我....”阿乔咽了口口水,犹豫半晌,试图从人群的正中心逃窜出去。
“别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似的,”漏缝喊道,话不中听,但心是实的,“你比我们聪明,缝爷我早就看第九营不爽了,也就是你,才教他们吃了这哑巴亏,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说阿乔,揍大嗓时那股神气呢?咋一到关键时候,就怂了呢。”讲这话的人阿乔仅打过照面,并不相熟。
大嗓是阿乔来军营第一天,为了向何老十示好揍的小子,听到被当做案例,破天荒的笑了笑,在他看来阿乔迟早成为大人物,被大人物打算不得什么。
阿乔对这样的场面太过陌生,她心里清楚,上了战场,这群人是妘氏军队的炮灰,最后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一瞬间她竟有些不忍心,想张口说些什么,甚至荒诞的想带他们逃离这必死的命运。
隔着纱布,指甲锋利的触感无比清晰,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回想:“此时重大,需由各位营长定夺。”
内心还有一个声音同步响起:对,就这么说,你担不起这么多人的因果。
下面的人略微失望,唯有全二给了全熙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他就知道,一个女儿家,再怎么勇,到了关键时候还是要靠大老爷们拿主意。
今日营里午饭做的不多,恰好少了两个营的量,妘阖在一旁抱臂酸溜溜的说道:“都有家里人送吃的,哪里还瞧得上营里的粗食。”
何老十连忙陪着笑:“我们庄稼人就这么一亩三分地,种什么吃什么,一年到头跟嚼稻草似的,没一点滋味,哪里像营里,还会给点肉沫星子熬成的油,香得很。”
妘阖不再为难,一摆手,两个营上百号人齐齐涌向军营大门,停了小半日的雪花,再次纷扬,扑在人们的额间唇角,顷刻在笑容的缝隙里融化开来。
阿乔没来由的想起了一句诗:“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1】”
场上就剩她和漏缝俩人,漏缝路过阿乔时竟然拍了拍她肩膀,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怜,可怜呐!”
阿乔还是没有挪动脚步,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想什么呢?”
她头也不回,淡道:“沈清云,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后脑勺很快挨了一个暴栗,“直呼兄长姓名,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阿乔不满道:“徐先生下次再说我笨,我就说都是你打的。”
话音刚落,又挨了一记暴栗,“先生明明说的是你偷懒,刻意曲解先生的话,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