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
说罢,便回身去拿方才放好的白瓷罐,揉着腰回了耳房。
帐内帐外,所有人都歇下了,仅一间屋子,屋脚处还有算珠噼啪的声响。
妘繇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合上算珠,用铜烛钩一一压下周身高窜的火苗,脚步清缓地走到床边,推了推睡在里边的人,见他让出一方空地,这才和衣躺了上去。
躺在里侧的人立即别过脸,又往里挪了挪,好拉开与她的距离。
“就这么厌恶我?”妘繇侧过身,“我对你,够忍让了。闷了一天,陪我说说话吧。”
沈清云高烧未退,声线沙哑,“乱臣贼子,狼子野心,我与你无话可说。”
“呵,我们妘氏本就是天潢贵胄,你怎么不说是那宋氏父子破我城墙、屠我子民,我们拿回属于自己东西,怎么就狼子野心了?”
妘繇手肘支起,半侧过身,“还是说,你只是忠于大越,忠于宋氏?若是如此,你更加没有立场来指责我。”
沈清云一时哑火,半晌,才带有报复意味的说道:“至少大越长公主,不会无耻到囚禁外男于室,还同床共卧。”
“放肆!”
“你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记住,我是和国的长公主,”妘繇掀开他的被褥,冷声道,“既然不愿意舒舒服服的睡,那就抱着被子下去!”
沈清云刚打好地铺,就听见短促的敲门声响起,妘繇连忙批衣起身,踢了一脚他刚铺好的被子,命令道:“回去!”
沈清云瞬间没了脾气,但他现在确实不能露面,泄愤似的重重踩向地面,刚抓起床幔,就听见妘繇淡道:“拽坏了自己拿针线补!”
音落,他的动作果然轻巧了小。
山影渐显,过了冬至,若无阴云密布,鱼肚白翻上来的时间会一日早过一日。
屋外各营帐里的人刚醒,阿乔也跟着睁了眼,软和和的被子,暖烘烘的屋子,空空的肚子....
蒙着被子挣扎了一会,想到今天要开始下药的事,便鲤鱼打挺跳下了床,游尸般飘向耳房。
有节律的敲门声响起。
“先生,该缠绷带了。”
江逸认命的爬起床,睡眼惺忪地整理完衣冠,替她缠绕起来。
一边缠,一边在想,怕不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她是怎么做到折腾人到半夜,还能心安理得的催人起床的?
今早还是一人半块馒头,一碗稀粥。
妘繇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裹着银线秀云纹样的银皮袄,手拢袖中,捧着祥云银手炉,身旁跟着一名提着紫溪檀木绸布面罩灯的侍女,身后列开一排腰悬横刀、面容整肃的暗卫,在漏缝为代表的闹事团和伙夫起冲突升级前,赶了来。
“见过将军。”
桑扬早就候在一旁,第九营没一人盛饭,全都恭敬的立在桑扬身后。
妘繇微微点头,随后摆手止住了暗卫的跟随,孤身一人走到人群中间,大声道:“我知诸位心有不满,今天来,便是告诉大家,为国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昔日大越恩慈,年年只要北戎和南梧上交少许贡赋以表诚意,便广施天恩。谁料他们狼子野心,不满于此,借助黄河冰封,连夜偷渡过了大越边境。这两日大家训练莫要偷懒!时机一到,上了战场,以敌人耳数,记军功!自古乱世出英雄,能博得什么功名,就要看诸位能拿出什么本事了!”
瞧着周遭热切的眼神,妘繇满意的点了点头,刚欲提步离去,就听漏缝捂着肚子喊道:“将军呐!让人打仗,总得喂饱饭吧!”
他左手馒头右手空碗,哀怨道:“半个馒头,娘们都不够吃!”
“放肆!”
惊栗声炸响,妘阖甩着鞭子,就要往漏缝身上招呼。
“妘阖,”
“属下在。”妘阖连忙抱拳行军礼。
“军有军纪,无端喧哗者,应以军纪处之,这里岂是你滥用私刑的地方?”
妘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素来如此,这妘家大小姐怎么突然发了难?
“来人!”
妘繇目光如炬,冷声道:“依照军纪,滥用私刑杖四十,今日就卸了妘阖这校尉的位置。”
暗卫不管妘阖的喊叫,拖了人就往训练场走去。
受过妘阖迫害的众人皆暗中叫好,还未高兴多久,就见妘繇冷冷扫了他们一眼。
“喧哗者杖二十,”她顿了顿,眼见闹事之人神色惊惧,才继续道:“但念在大战在即,这二十杖先记着。若能立军功,可将功折罪。”
说罢,不在看众人,拂袖离去。
阿乔就着稀粥,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从始至终未曾站起身过。
妘氏,要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