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层峦叠嶂,墨黑渐染,缕缕炊烟和莹莹点点的火光却从山腹绽开,微小却暖。
妘阖与看守的人遥遥打了个照面,整整一排拒马枪中央立时豁了个口子,几人未勒缰绳,长驱直入,下个长坡便到军营了。
妘阖憋了一路,快到家门口时终于没忍住,夹着马腹追上江逸,“大公子都和你谈了些啥?”
江逸是被妘澈亲自笑着送出来的,见他不理会,妘阖还是不敢放肆。
刚一撇嘴就扯动了脸上的伤,立即呲牙咧嘴,想到军营里还有个倒霉蛋也伤了脸,那厚厚的纱布缠的只剩眼睛鼻子嘴巴了,似乎比他还重,顿感平衡了一些。
脸上刚一舒坦,立即抱怨道:“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还不准兄弟们休息,着急忙慌的往回赶,见了鬼了。”
江逸直到妘繇门口才下马,他一身风霜推门而入,凉意趁机冲进这暖到烤人的屋子里。
妘繇赶忙用衣袖替病床上的人一挡,有些不悦,“给王旬描好牌匾的字样了?”
火烧粮仓时,先先先帝御赐的“清河粮仓”的牌匾被烧毁,这牌匾因上了年头早有损毁,但因题字笔法如死蛇挂树,王旬请遍能工巧匠书法大能也无人敢尝试。恰好江逸早年习过这类字,本是当场就能做好的事,却硬是被拖了几日,还非要王旬去妘家请人,他这才从军营脱身了半日。
“是。”
“除了府衙,还去哪儿了?”
话虽淡淡,薛望闻言称药的手一顿,屏着呼吸看向江逸。
“想好了再答。”
妘繇的视线始终未离开纱幔。
“去了一趟糕点铺子,买了些果脯果糕。这些暗卫一直跟着在,我去了哪儿,见了谁,说了什么话,他们早已记录在册,大小姐翻一翻册子便知。”
“好,你今日的话我记下了。”
妘繇说的模棱两可,江逸一时间也拿不准跟他去的人里,有没有妘繇的亲信。
见他低眉垂目,顿了顿,“你喜欢吃甜腻的玩意?”
“是。”
妘繇神情倦懒,这人问来问去就是几个字,没什么意思。
“行了,下去吧,轻些关门,别让凉风进来了。”
“是。”
江逸贴着门出来,有些疲乏,可一看到猫着腰紧张兮兮四处张望的身影,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他放轻脚步,还未靠近,险些挨了一拳。
看清来人,裹着纱布的小拳头讪讪地收了回去。
“怎么不出声?”
“准备靠近了再喊你。”
“得亏我直觉准,没下重手,”她伸出半握的拳头,“今天倒没看见姓妘的那帮人在附近转悠,咱们还是避着点走,碰上了麻烦。”
“好,听你的。”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布包,解开活结,“阿乔,”
阿乔歪头看去,就见橙红相见的各色果脯和糕点,盈在他的掌间,就算裹了一脑袋的纱布,也遮不住满溢而出的喜悦。
“从哪儿弄来的,”她捏过杏子干,酸甜的香味扑鼻而来,她咬了一小口,幸福的眯起眼,弯成了一个好看的月牙。
“一起吃!”
她绕开杏子,又捏了几粒葡萄干走,江逸本不怎么吃糕点,此刻却有了试一试的想法。
阿乔摊开掌心,黑乎乎的,还有斧柄蹭上的木屑,盯着裹了白色粉霜柿饼咽下口水,说道:“给我块帕子。”
江逸拿出两块锦帕,选了个没用过的给她。
隔着手帕她抓起柿饼,用黑乎乎的手指从中间仔细掰开,均匀一致,不委屈自己也不刻薄别人。
隔着帕子,将一半柿饼递给他,“尝尝,好吃的。”
见他盯着自己脏兮兮的手瞧,赶忙垂下头,转过身去,唇间的柿饼顿时没了味道。
有些后悔,一见到他,就莫名的觉得心安。
心一安,掀了面纱的真实面目一下子冒了出来。
她在南梧的皇宫挨过饿,皇宫还不是街市,不是她抢了吃的跑得快就能躲避惩罚的地方。
因此,对于食物她总是分外珍惜。
脏了拍拍就好,只要不是吃了会闹肚子,她都没有太多计较。
片刻,身后传来他的说话声,还带着刚咽下食物的卡壳:“是挺好吃,酸甜可口。”
“你吃了?”阿乔惊讶的回头,对上江逸同样惊讶的目光,“不是给我吃的么?”
“没....给你的。”
他笑着,“我还紧张了一下,心想这可怎么办才好,后面可难出去了。”
“柿饼不腻,心里烦乱的时候来上一口,肚里实在了,心才不空。”
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却让疲于奔命了一整天的二人,都安静了下来。
月华向山间洒下片片清辉,阿乔恰好立在这一圈光里。
一身潦草,身披月华。
江逸愣了神,半晌才说道:“慢些走,把喜欢吃的都吃了再回去。”
阿乔有些奇怪,干嘛不回去慢慢吃,但还是听话的挑了几样最爱吃的,放到掌心里,细细咀嚼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