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随手捡起一把艾达扔出来的剁骨刀,她一把揪住掉在最后头的尤安,动作就像抓住一头小羊羔子一样轻松。尤安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呼,就被安娜铁钳般的手扼住了后颈提起来,整个人脚尖离地。
艾达很快也钻了出来,他启动不了的电锯和安娜的刀几乎同时袭向尤安。
“FUCK,尤安!”
塞勒斯还走不快,艾斯塔已经从地下室上来了。
尤安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他的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僵硬,他只觉得脖颈火辣辣地疼,血液从伤口里大股大股地喷涌而出,在不管不顾地喊出“跑”的下一秒,他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楼梯上方,奎兰扶着栏杆向下看,他没有催促。
格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他看见了尤安的头颅如何滚落,这样的画面他好像已经见了太多次了,他突然感觉到无法排解的疲惫,丧气到迈不动步子。
反倒是吓得面无人色的布兰妮,她又攥着格桑的胳膊把他往楼上拽,眼泪流了满脸,她一开口就是哽咽:“上楼,快点,快点!”
谢尔盖背着安德鲁,每一步都踩得楼梯吱呀作响,安德鲁伏在他背上压抑着痛呼。
安娜也跟着挤上楼梯,肥胖的身躯堵住了楼梯口,让落后一步的艾达只能干着急,艾斯塔手里的枪也派不上用场。见追不上人,安娜咆哮着在楼梯上大跳,震得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像要随时断裂。
“操!给老娘停下,贱皮子烂鸟人!”
她边大张着嘴尖叫着边扔出手上的剁骨刀,接着,她恐怖而尖利地大笑起来。极端的兴奋与专注赋予她难得的准头,她掷出的标枪集中了目标,砍刀正中谢尔盖的膝盖后头,他的大腿与小腿也许只靠一层薄薄的皮肉连着了。
“瞧瞧,瞧瞧,我说什么,哈!”
安德鲁摔在前一级楼梯上,他和安娜的距离非常近了。谢尔盖痛苦地喘息着,喷涌而出的鲜血顺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下淌,安德鲁摔得七荤八素,他翻身爬起来试图拖拽谢尔盖,但被谢尔盖用力搡了一把。
“跑!别回头!”
安德鲁动作一顿,在这空档里,安娜又近了些,他的心脏狂跳,胃袋也抽动着要把内脏和灵魂都呕出来。是,我当然不会回头,他在心里默念着,然后拼了命地调动不听使唤的躯体连滚带爬地往前。
谢尔盖一向不大爱讲话,他连尖叫也憋在嘴里。
万尼亚舅舅曾经向他讲述过如何制服一头熊,他还记得腿脚老得只能拄拐的猎人是这么说的,真正的战士不需要任何武器。
那时他们俩扎根在厚厚的雪层里,老万尼亚哈了口气错了搓手,然后马上递给他一个宝贝囊袋,他难得地露出微笑,补充道:除了酒。
血是红色的雪,而熊就在眼前。我还差一瓶伏特加,他想。
不过不是必需。
谢尔盖挣扎着倒向安娜,他还有双手,还有嘴。
于是安娜也踉踉跄跄滚下了楼梯。
-
安德鲁被格桑接手,布兰妮按照奎兰的指引跑在最前头。
“我们分头行动。”像所有恐怖片一样,他们迎来了大结局前的抉择,这大概率决定了他们中的谁是主角。纵使格桑全身心地抗拒着,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楼梯口分流。
奎兰说布兰妮你走二楼,左边第一个房间看见窗你就跳,跳!
格桑背着安德鲁继续往上跑,他的大脑不能兼顾逃跑和思考,他还发着高热,身心俱疲。
奎兰没有做出选择,他跟在格桑后面跑。
布兰妮第一个往下跳,接着是安德鲁。
等轮到格桑时,瑟瑟发抖的奎兰突然拽住他的胳膊。
“一定要吗?我害怕。”奎兰看着格桑,表情哀伤忧郁,他轻轻叹了口气:
“留在这里不好吗?留下来陪我们过日子不好吗?”
“你不是奎兰,”格桑有些耳鸣,顿了几秒,他快速与奎兰拉开距离,表情厌恶,“或者说,我应该叫你米兰达?”
“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我是奎兰,我当然是,我怎么不是?死人的一切难道不都应该由活人继承吗?”
奎兰随手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不吸,只是夹在指缝里。
在呛人的薄烟里,奎兰忽然变了脸,他那总是凝着愁苦的眉头高高挑起,先是面无表情,继而大笑起来,笑得身体都在颤抖,看上去神经兮兮的,有些瘆人。
他一步一步靠近格桑,苍白的嘴里吐出轻飘飘的话语,但极具攻击性:
“你以为我很可怜,和泽维尔一样又笨又蠢是不是?”奎兰仰起脸露出无辜又惹人怜的表情,“你以为我是他们养的小猫小狗小羊羔子?”
“你想听我这样叫吗?”他把格桑逼到墙角了。
格桑抗拒地偏过头,却被他一把钳住下颌,他的力气居然也这么大,他又用力揪住格桑的耳朵:“喵,咪呜,汪汪,咩——”
奎兰温柔地注视着格桑,他松开夹在指缝里的烟头。
“怎么样,好听吗?我叫得对不对?”
“合不合你心意?”
“留下来吧,我喜欢你的眼睛,我不想让它们失去光彩,你走不掉的,你们,”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格桑一把拽住衣领,格桑捏住他的脸颊真诚地发问:“你想吃糖吗?”
奎兰以为这是讲和的信号,他突然温顺起来,微笑着点点头,随后主动张开嘴:“当然。”
糖果是沙沙的口感,外面裹着层齁甜的酱,奎兰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软倒在地,喘不上气。
“我猜你对花生酱过敏,这样合不合你心意?谢谢打火机。”
格桑试着掐他的脖子,但头晕眼花没什么力气,没法拗断有好多重影的脖颈,他只好将人踢远了些,用他抵着门,再用沙发抵着他,然后立刻翻下去。
这栋木屋不高。
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