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酒坊位于城西渂江地带,繁华无双,此时正值晌午,酒肆花窗内人影交错,一派和乐。
小厮领着姜泠,往顶层雅间而去。
不愧为江都最大的酒肆,整座宜春酒坊足有五层楼高。白日里便这般兴隆,姜泠无法设想入了夜此处又该是何种盛景。
越往上走,喧闹愈淡,直至顶层已只闻清雅丝竹之音,如清幽山泉,娓娓道来。
小厮站在廊间,小心叩门:“掌柜,有人要见您。”
说着,小厮瞥了身后女子一眼。
实则他本不该贸然领着陌生面孔来见自家掌柜,可偏这女子径直说出了自家掌柜名讳。江都城中人人皆知宜春酒坊掌柜辛娘,却鲜少有人知晓其闺名乃一黎字。
姜泠无视小厮探寻目光,耐心候着门后动静。
须臾,雅间内传来一阵脚步,随后赤红隔扇从里被打开来。
“何人?”
门扉轻开卷起一阵清风,姜冷眼前的幕篱微动,被风微微牵了一角。
姜泠与门内之人相视一眼。
这是个容色出众的女子,媚眼如丝,红唇带笑,仿佛从骨缝中溢出的风情,与此处的繁盛浮华相生相成。
只是那双媚眼仿佛在瞧见姜泠那一瞬,浮现几缕诧异,稍纵即逝,幕篱落下后,辛黎依旧是懒散从容的模样。
她眼神示意小厮离开,而后迎姜泠进了雅间,悠悠倒了杯凉茶,这才问道:“女郎既知我闺名,难不成是故人?”
姜冷一面解着下颌丝带,一面温声道:“我与女郎素不相识。”
今日来宜春酒坊是有事相求,她并未继续遮掩,径直取下幕篱。
待她面容显现,辛黎那张宛若白瓷的脸却好似生了道裂痕。方才匆匆一瞥权当自己看错了,而今仔细一瞧,却不免惊诧。
“瑶……瑶儿?”她颤声道。
姜泠微不可察地轻蹙眉头,端起凉茶却并未入口:“我叫姜泠。”
她不认识辛黎提及的瑶儿,但猜得出当是方才她所言的故人,并且与她有些相似。只是可惜,虽说她知晓辛黎名讳,却并非是其故人。
甚至,可以说是陌生人。
辛黎凝着她怔愣良久,才好似大梦初醒般将她上下扫了一眼,自叹道:“是了,如今年纪渐长,眼神却愈发不好了。你像她,却不是她。”
姜泠无心探究辛黎话中之意,念及赵漱阳三人还在楼下等着,索性直切主题道:“我并非你的故人,但却认得你的另一位故人,今日冒昧前来便是为他。”
“哦?”
辛黎托着茶杯,浅抿一口,许是得知姜泠与她非亲非故,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我竟不知,我与女郎还有共同相识之人。难不成,女郎相好也是我这里的酒客?”
宜春酒坊做的是正经生意,却仍时常有女子来此寻人。分明是那些男人自己喝得烂醉,拦不住也赶不走,却偏要算到她头上,说她妖媚放浪,实是可笑。
思及此,她瞧着姜泠的目光更为冷淡
姜泠放下茶杯,转而从袖中取出封信,递到辛黎面前:“这封信劳烦您送到许润声手中,他曾与我说过你是他的好友,你当有法子联系上他。”
许润声三字出口的一瞬,姜泠敏锐捕捉到辛黎握着茶杯的指尖紧了紧。
她面色未改,心里却松了口气。这一趟当不白来。
果然,辛黎没再讽刺调侃,犹豫一息后将信接了过去。
“你方才说你叫什么?”辛黎后知后觉地问道。
姜泠端坐着,平静至极:“我叫姜泠,前朝公主,许润声上景宫城中的故人。”
关于她的传闻,民间也多少有些传颂,毕竟为国奉献十余载,也算巾帼翘楚。辛黎自然也听过,知晓她的过去,却仍旧只注视着她,端着明晃晃的质疑与探寻。
本也没指望辛黎能全然信她,也明白辛黎的顾虑,姜泠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徐徐道:“上景覆灭那夜,国师大人曾允诺来寻我,可情势危急却未能多问一二。阴差阳错,我又回了大俞,囚困深宫。如今有幸脱身,念及他从前曾与我说有位至交好友在江都经营酒坊,名唤辛黎,生意做得极好。我寻不到他,只能来寻你。”
“我亦知你的担忧,他毕竟曾是上景国师,行踪不宜为旁人知晓,所以我也不奢求你能告诉我他的下落,只需劳烦你将我的下落告知于他。至于来或不来,全看他。”
语毕,她与辛黎的视线,齐齐落在那封信上。
一番剖白简单明了,真实坦荡。
辛黎心底的疑虑,已自然而然消散些许。
但她并未当即应下,而是放了信,朝着座椅扶手斜斜一靠,笑得意味深长。
“我是他的至交好友,那你又是他的什么人?”
“他是我的恩人,亦是我的好友。”姜泠如实答道。
“好友?哪种好友?”辛黎继续追问。
此话意有所指,姜泠瞧她一眼,却也笑了:“辛娘这般好奇,不若等他来了,自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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