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安邦指什么。
前线,缺兵缺马缺粮草也缺火铳,但这些,都可以用钱买。
难道……
除了国库之外,英宗是有私库的。
幼年英宗为了嘉奖两人的学业,带着他们去私库里挑过东西。
这个私库,连王子宁都不清楚。
那私库里边,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是蛟符,这是英宗领兵死战罗刹之后私养的军队,始终守在皇城外的山林里,虽然并不比皇家军队的规模,但是他们有火铳。
安沉陆手已经开始抖了。
安邦笑道:“兄长,三日后我出宫,咱们过府一叙。”
安沉陆弯下腰去。
安邦的仪仗走远,安沉陆这才直起腰来。
脚步匆匆赶到太后宫殿里,王子宁已经在正殿等着安沉陆。
等到行过礼,王子宁便假惺惺的扶着额头道:“好孩子,快过来。”
安沉陆上前去,王子宁便拉着他聊起了家常。
聊得大多数是些陈年旧事,有安沉陆的母亲,也有英宗。
安沉陆只是听着,然后应声。
“孩子啊,先帝在时疼爱你,你可还记得他什么模样?”王子宁拍着他的手问道。
安沉陆点了点头。
“回姨母,记得。”
王子宁悠悠的叹了口气。
“你是个有心的好孩子,当日不枉先帝疼你,总把私藏拿出来赏你。”
安沉陆故作惊讶,愣了一下。
安邦那一出暗示也是提前给他留了个警钟,王子宁一提,这警钟立马就响。
安沉陆干脆装糊涂,说道:
“私藏?原来当日先皇赏的宫灯是私藏么?”
王子宁就坡下驴,顺着问。
“宫灯?姨母老了,竟不记得这回事。”
安沉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答了个滴水不漏,实际上,他手里也有英宗的私藏,而且还不是个小物件。
“先皇节俭,连靴子都是补了又补,对臣却舍得,将桌案上进贡来的琉璃宫灯赏给了臣,自己用烛火,可惜后来出宫,臣年纪小,又哭又闹,失手打碎了。”
这下换王子宁哑口无言。
实在是没想到,安沉陆也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英宗节俭过头是不假,这倒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早先赏臣子,扣扣搜搜赏了一张御笔下去,墨都不舍得用新的,一打开臭的别人直干呕。
今天说这一出,王子宁是想套安沉陆的话,看英宗到底有没有私库。
左右这事也是安邦挑起来的。
安邦前日来请安,身上有一对王子宁不曾见过的翡翠禁步,成色极佳,上面还系着明黄色穗子,上有两排小字,刻着:奉天承运,乾清气朗。
这不是公主该有的东西。
王子宁存心试探,两人聊起英宗,安邦说这禁步是父皇赏的私藏,中间还提起赏赐时遣走了宫人。
王子宁对安邦说的所谓“私藏”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需要遣走宫人才肯拿出来的东西,必然是见不得光,不想被人知道的。
英宗的私库王子宁早有怀疑,只是迟迟无法确定。
她害怕英宗留着什么后手,无论是什么后手,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安沉陆出宫时已经是傍晚,王子宁说了半晌英宗,听的人想睡。
王子宁说起丈夫总是带着些幽怨。
要说两人伉俪情深,安沉陆是不信的,夫妻感情确实不假,但寻常夫妻都难免互相算计,更别提世家出身的皇后和帝王之间。
恐怕都各自留了心眼。
安沉陆一面上车,一面想。
思绪千回百绕,又转到了王远行身上。
夫妻……
安沉陆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一味地咬着后槽牙。
寻常夫妻互相算计,王远行也会吗?
安沉陆想了想,什么也想不出来。
何苦算计,王远行说一声,哪怕是抽他的筋做单弦琴,他都得连着琵琶骨一起送过去。
可是,他不肯来,或者……不能来了。
一阵风吹过来,透着寒,硬生生把安沉陆吹出一身冷汗。
这一刻京城仍然车水马龙,极致繁华,可那些都与安沉陆无关了,马车里只有低低的,轻轻的抽泣。
天暗了,灯火逐渐亮起,
楼影摇曳,各路声音不绝于耳,掩住了伤心人的泪,也埋住了抽泣声。
怕他活得好不肯来,更怕他死了,不能来。
珊瑚枕上千行泪,不是思君是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