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殿配殿。
重重纱幔隔绝了从外头透进来的夕阳,整座殿宇过早地进入了黑夜。
“还不曾醒来?”太上皇这话虽问的是祁奉御,眼睛看的却是萧贞观。
萧贞观佯装听不懂他真正想问的是姜见黎有没有醒来,“祁奉御,魏娘子几时能醒?”
祁奉御暗自叫苦,此番天子驾临上林苑,他作为尚药局奉御不得不随行,原以为只需要时不时给体弱多病的魏娘子诊个脉,哪知才过了一日一夜,就出了这个多事,他这个奉御自打进了桃源,还没能合过眼。
“回陛下,回上皇,”祁奉御将两个时辰前已经回禀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魏娘子是受了惊吓,臣开的安神的方子有镇静之效,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也不打紧。”
“祁奉御,朕不是问你魏娘子为何醒不过来,而是问你她何时可以醒来?”
祁奉御尚未来得及开口,殿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叫,随即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萧贞观暗道不好,率先踏入殿中。
层层纱幔被掀开,露出了缩在榻下的,瑟瑟发抖一脸惊慌失措的魏延徽,她的口中喃喃道,“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殿中的宫人早就被萧贞观遣了出去,就连魏延徽身边的婢女连序也被她以审问为名送去了嘉风殿,此刻殿中唯有她的心腹青菡在照料魏延徽。
魏延徽的话是绝不能让旁人听见的,她给青菡递了个眼色,青菡急忙半扶半托地将魏延徽重新安置回榻上,“魏娘子,魏娘子?娘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您说自个儿哪里疼?”
“行了!遮掩什么?当孤年纪大了,耳聋不成?”太上皇站在萧贞观身后,一双眼睛锐利地扫过去,还没落到青菡身上,就被萧贞观给挡住了。
“阿耶,祁奉御也说了,魏娘子是受了惊吓,她的话,您别放在心上。”
萧贞观的话音刚落,魏延徽就好似恢复了神智,手脚并用地爬下了床榻,快得青菡想拦都拦不住,一边爬还一边声泪俱下地开口,“请陛下为臣女做主,请上皇明鉴,有人还害臣女,有人想要杀臣女……”
“魏娘子,你莫不是糊涂了,这里是上林苑,是行宫,怎会有人想要害你呢?”萧贞观倾身上前,在魏延徽面前半蹲下,叮嘱她仔细想一想,“是不是你记错了?”
魏延徽迟疑了一息,将目光瞥向了太上皇。
“魏娘子,是朕在问你话,你瞧太上皇做什么?”萧贞观的双眸比她此刻说出的话还要冰冷,“太上皇今日与朕都在春游宴上,他所知晓的,可未必有朕多。”
“陛下……”魏延徽岂能听不出萧贞观言语之中的警告,又岂会瞧不出萧贞观想要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她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姜见黎,心下做了决断,便想着赌一把,“陛下,”她摇了摇头,“臣女并未记错,是姜寺丞,是她,是她假传陛下口谕将臣女引出关雎殿,又将臣女谎骗上蒹葭台,她,她想让臣女从蒹葭台上坠亡!请陛下为臣女做主!”
“哦?”太上皇对萧贞观道,“皇帝你听见了吗?姜见黎胆大包天,竟然敢……”
萧贞观打断太上皇的话,继续追问魏延徽,“魏娘子,你口口声声说姜寺丞假传口谕引你出关雎殿,不知她传了朕的什么口谕?”
魏延徽顿时慌乱起来,“姜,姜寺丞她,她说陛下宣召臣女前往嘉风殿。”
“所为何事?”
“这,姜寺丞说,说,”魏延徽惊觉自己中了计,若是老老实实回答天子的问话,那么必然避不开将昨夜之事重提,这样一来,此事就变了,就不再是姜见黎无缘无故想要加害于她,而是她想要加害姜见黎在先,姜见黎顶多也就算个气愤不过事后报复,何况姜见黎早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她坠楼时,她也跟着一同跳了下来,在不明所以的百官看来,的确像她失足坠楼,姜见黎奋不顾身见义勇为相救于她,届时明面上救人有功,暗中便可抵过,姜见黎有极大的可能会全身而退。
除非,有人打定主意借此机会处置姜见黎。
能救她的人不是陛下,是上皇!
“说什么?”萧贞观露出不满之色,“魏娘子,你频频移开目光,为何不愿如实回答朕地疑问?”
“好了,她才刚醒,”太上皇吩咐青菡,“将魏娘子扶起来。”
萧贞观转过身,父女对视了一眼,她便知此事尚有转圜之机,暗自松了口气。
“青菡,好生照料魏娘子,”萧贞观朝着太上皇拱手,“阿耶,朕看我们不必在此打扰魏娘子休息了吧。”
魏延徽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她又欲下榻,这回却被青菡眼疾手快地拦住,“魏娘子当心,您方醒,药性还没过去,身子正不得力。”
“陛下!”魏延徽并不想接受这个安排,她知道,一旦此刻萧贞观和太上皇离去了,此事就当真再没有胜算了。
“祁奉御,给魏娘子好生瞧瞧,朕看她受到的惊吓还没缓过去。”
“是。”
父女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配殿,萧贞观恭敬地询问,“阿耶是回正殿,还是同儿一道去嘉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