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符纸没什么大用,不过是保家宅平安,驱祟辟邪的,他用那张符纸赶走了一位富商家的邪祟。作为回报,他得到了一笔不少的银两。
这是他赚来的第一笔钱,也是他行商的资本。
他在成衣店里发现相隔百里地的布匹花纹相同,价格却差距甚大,于是掏出所有钱做起了两地的布匹生意。
后来,他成了个有点小小家产的行商。
“太谦虚了。”枯惹点评道,“怎么雇的人,雇的什么人,两地布匹价格为何不同。这些细节,任何一个拿出来都值得大谈特谈。说的好容易,要不是我也做生意,听了这番话也要去试一试了。”
他只是笑。
“不过我不是来说反话砸场子的,我很满意你的故事,虽然这个故事我目前不是很需要。”
她的最后一句话让行商有些疑惑,但他没有选择追问。
此时枯惹打开画匣,展出一张赵公明的画像。
墨色刚刚干涸。
“送给你也算是物尽其用,它挂在我那无人问津的铺子里不如待在你那日进斗金的地方。”枯惹道。
一顿饭后,她抱着狐狸走出了包厢,在铺子门口却看到一位衣衫褴褛的故人。
这也是曾经的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看见她睚眦目裂枯瘦的手狠狠抓向她的裙摆,却因为气力不济被枯惹躲过去。
他嘶吼道:“骗子!你这个骗子!是你说画皮能帮我改命的。”
枯惹垂眸看向他。
故事要从三年前那个夜晚说起,当晚敲响画皮师房门的是两个人。
当行商的身影在黑暗中隐去,一旁的灯影里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是行商的师兄。
他惊喜地对枯惹道:“果然是你,我白天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他目光中流露出癫狂道:“你,你是画皮师!你果然能为人画皮,我在这等了两个时辰,我都看见了,那个贱种果然换了一张脸。”
枯惹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忽然笑了,轻轻地道:“对,我是画皮师。”
客人踏进了画皮的房间,痴迷地看着画像上的容颜,喃喃道:“你能为我带来什么呢?”
“或许它能帮你改名,就此平步青云也有可能。”
烟雾缭绕时,画皮师的声音轻轻地拂过心尖,带着蛊惑的意味。
那个客人走的时候,枯惹也和他做了一笔交易,用一张符纸换三年间发生的故事。
客人欣赏着镜里面如冠玉的脸庞,不以为意地收下符纸。
“啊,我记得。请进吧客人,说一说三年里发生的故事。”
时光回到现在,枯惹率先迈进铺子的大门。
说故事时,客人狼吞虎咽地吃着包子。包子是枯惹从隔壁摊子上买来的,猪肉杂碎加重料,油浸浸的。
一个又一个包子下肚,他咒骂着说出了三年间的故事。
换了张脸,原本的身份就不能用了。他先是靠着一张脸骗吃骗喝了几天,快要混不下去的时候发现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他打算谋个好差事。
但他被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惯坏了,这一张过分美丽的脸招摇的同时也给他引来了灾祸。
有个贵人看上了他,贵人神秘莫测,富和贵最少占了一样。他被当时请他吃喝的人一张诉状告到了堂上,阴暗潮湿的牢狱里他听见狱卒说有位大人物愿意保他,但代价……
狱卒暧昧地看了他一眼。
被吓破了胆子的他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怎样一个局,但无所谓,他没有愤懑,没有咒骂,立马答应下来,休整好后被接到了郊外的一间大宅子。从马车上下来的不止他一个人,他迈进宅子之前环顾了身后的娇娥须眉,笑了一声,迈进宅子大门时风吹起他的衣摆,衣摆掀起的弧度像一只飞鸟展翅。
即使是在那种美人云集的地方,他的美貌也毫不逊色,理所当然的他成了那所宅子里过得最好的人。
他实打实过过一段好日子,辟寒珠金缕衣,朝饮美酒暮一醉,绣娘在珍贵的蜀锦上为他绣最精细的花样,玉匠为他琢最好的碧玉,出门七香车,入则紫驼峰。
行过处,人人称羡。
但岁月不会放弃雕琢任何一个人,宅子里有的是蕙质兰心聪明伶俐的娇花嫩柳,日子久了他这一个人可压不住争艳的百花。他渐渐被厌弃了,脾气不够好,不通诗书,盛气凌人,真的假的罪名都被堆到他身上。寂静无声的房间像最初那个阴暗潮湿的牢房。
客人说他被赶出来是被诬陷的。
枯惹给他倒了杯茶,大概能猜到原因,落井下石的人总是比雪中送炭的人多。
罪名是打碎了一个花瓶,他被打了一顿,有人趁乱划了他的脸,赶出门时只有身上一套衣裳。
客人想了想道:“还有你当时给的那张符。”
他那段时间疑神疑鬼,总将这张符贴身存放,指望它安家宅退小人。
“故事讲完了,贺礼呢?”客人抬着下巴地看着她。
枯惹指了指桌上剩下的包子道:“请你吃顿饱饭,不收银钱。”
客人几乎拍案而起,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什么。墙角的白狐突然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时,狐狸亮出了一嘴獠牙。他想起伤没好时流落街头,那几只野狗咬上他腿骨时的惊慌,气势虽然弱下去,走的时候还是骂骂咧咧的,临了没忘记把剩下的包子带走。
阿泥嫌弃地道:“脏死了,我可咬不下去。”
枯惹独自在一旁又给自己沏杯茶道:“这第一课你没什么感受吗?”
“你想跟我说一些“不要只看脸,长得好没有什么用”的陈词滥调吗?”阿泥嫌弃地道。
“这倒不是,我是画皮师,怎么可能跟别人说这些话砸自己的招牌。”枯惹道。
阿泥想了会儿问道:“他没能得个好下场,是他不如那个行商坚定吗?”
“不是。”枯惹摇头,“他踏进宅子大门时眼神远比行商坚定。”
“那就是手腕心计不够,本事不如他。”
“也不是,他们还是师兄弟的时候,每天挨打的可是行商。”
“那只能是运气了。”
这个答案好像水到渠成般顺理成章。
又好像有些牵强。
阿泥不说话了。
过了几天,传来街边死了一个人的消息,死的是街上的乞丐。
枯惹和人闲聊的人打听这事,破庙前的商贩当时正在收摊,闻言道:“哦,吃伤了东西吃死的,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包子。他们这些人能讨到半个杂面馍都算吃的好了,更何况这种大油的包子。”
“又没有钱,只能熬着,在地上疼得打滚。死前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没骂两声,声音小了,然后就没气了。”
枯惹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商贩云淡风轻地道:“因为他当时在我摊子旁边打滚,头天声音就小了,第二天我来的时候发现他挡了我的摊子,踹了他一脚,这才发现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