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混入酒客掀起的声浪,冬春交替的午日催得人倦怠。泠秋紧紧握住陶罐,红线缠绕的纹路硌得掌心发麻。罐中虚疑的搏动透过符咒传来,带着某种病态的韵律,仿佛一颗被囚禁的心脏。
“待会无论发生什么,切莫让虚疑触碰到你的经脉。”话音未落,红绳已解。罐口涌出的黑烟凝成团浑浊的胶质,它几乎没有“表面”这一概念,却在不断浮动变化,如视错觉一般令人目眩神迷。
它在空中懒洋洋地舒展躯体,中心部位生出一张人嘴,细长犹如蚊虫口器,对着酒肆飘来的炙肉香气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这玩意真能派上用场?”李不坠有些嫌弃地看着那黑乎乎的物质,手里的刀又攥紧了几分。远处突厥马贩的银铃随着吆喝声叮当乱响,惊得笼中“人牲”纷纷颤抖。
时间不等人,泠秋咬破指腹在虚疑表面划出道符印,那团胶质顿时缩成拇指大小——这还是他第一次尝试控佹,能否成功还是未知数。他深吸一口气,将真气凝成丝线缠住虚疑,如同操纵提线木偶般将它引向铁笼。当胶质触碰到笼柱时,浸透尸油的铜锁突然渗出靛蓝黏液,与虚疑接触处发出油脂烧灼的滋滋声。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霜气悄然裹住铁笼锁眼,细小的冰晶沿着铜锈缝隙攀援,将机簧中的黏液冻成粉末。李不坠佯装醉态撞向看守,镀银酒壶坠地的脆响恰好掩盖了锁舌弹开的轻吟。
笼中腥臊扑面而来。阿宝的脖颈被铁链勒出深紫淤痕,蜜蜡封住的耳孔渗出黄浊脓水。泠秋伸出食指点戳他的眉心,真气游走间惊觉异样——这具躯壳里竟有好几道魂魄在撕扯。
感应到熟悉的气味后,阿宝的头盖骨兀自掀开,颅内的团块不安又亢奋地抽搐。它迫不及待地操纵着肥胖的躯体开始表演,像是想得到某人的褒奖。反折的四肢如蜘蛛般扒住笼顶,两片嘟起的肥唇旋转了九十度,如同拉面在重力作用下下垂拉长,最终形成一道纵贯头腹的竖长血口。
“当心!”李不坠的刀鞘横挡在二人之间,堪堪挡下了那东西的攻击。
只见血口中探出一簇簇人手形状的舌头,舌刺转瞬间贯穿了一匹马的腰腹,缩回去时带出一道完美的血弧。看台上爆发出喝彩,已经喝醉的赌徒们将这异变当作新奇的余兴节目,全然不知危机将至。
尝到血味的阿宝发出尖啸,声波震碎了邻近三个铁笼。反折关节的人牲们纷纷爬出,四肢着地朝看客席蹒跚而去。
马球场的狂欢骤然凝固。彩棚下的胡商打翻酒盏,散发着蜜香的葡萄酒在波斯红毯上洇成血泊。突厥马贩抽出宝石弯刀,刀刃却在对上人牲空洞的眼窝时颤抖不止。最先遭殃的是个戴猫眼石戒指的粟特商人——他被扑倒时还在数银币,喉管被撕开的瞬间,钱币混着血沫从指缝间簌簌滑落。
变故来得太快,二人的瞳孔倒映着血雨腥风。阿宝的肥硕身躯如泡发般膨胀,皮肤下无数人形凸起正疯狂游动。而那些被释放的人牲正四肢反折攀上看棚梁柱,喉间溢出的呻吟与突厥马贩的惨叫混成地狱变相。泠秋当即展开剑阵,离火真气凝成锁链缠住阿宝的腰腹,却被骤然暴长的舌刺绞成白烟。
“姓陈的留的什么鬼线索!”李不坠挥刀劈碎迎面扑来的人牲,刀锋砍下的触感犹如棉絮,凶猛的攻击瞬间绵软无力,“再拖下去整个永崇坊都要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