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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莉莉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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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选的道路少有人同行:我迫切恳求您,温柔的灵魂,莫偏离您所向往的伟大之境。”

她几乎能感受到布莱姆手上微微跳动的血管,沉默中流动着某种古怪而诚挚的气氛。

即使布莱姆说的不是她所熟知的母语,她依然立马分辨出他对她说的话引用自彼得拉克的《歌集》。因为他所背诵的版本,正是莉莉娜在汉斯爵士的藏书中发现的同一译者。

公爵对于莉莉娜的欣赏与用心让她备感荣耀,可是她不知道从他身上奢望更多是否会显得自己卑劣无耻。

“您知道,我并没有特意帮助您的朋友安妮斯顿先生——我更不是一名人类同情者。我之所以向汉斯爵士谏言放弃指控,仅仅是因为我不相信政治是非黑即白的。”

“我相信您的善心,莉莉娜,即使你声称自己不相信它。”布莱姆松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将自己和那一套可怕的制度捆在一起,不要去为它的错误和残忍负责。这只会让你懊悔,因为你会失去一切美好高贵的东西。”

事实是,莉莉娜不确信自己是否还有布莱姆所说的善心。来到帝孚日后,她杀过很多无辜的人,因为她恐惧衰老和丑陋,并且喜欢展现自己最光鲜美丽的一面——她相信只有鲜血具有这种功效。如果公爵真正了解她,就会明白她愚昧、虚荣、残忍、一文不值——这就是她的真面目。布莱姆一笔勾销了她的过失与罪恶,并且愿意和她建立友谊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歪打正着地在一场政治灾难中解救了他的部下约瑟夫。

“于是,我还能怎么办——我从此顺水推舟地成为公爵的部下。他很看重我,我爱他,可是我配不上他的同情。你和我都配不上他。”

莉莉娜说完这一切,瞥了赛格一眼,仰头将酒喝尽,漂亮的红色头发触碰到她的后肩,像光滑缎带一样卷曲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她将酒杯越举越高,可是鲜红的液体依然源源不断地从杯底涌出,很快就满溢出来,顺着她的下巴、脖颈滴落在她的胸前。

莉莉娜很会喝酒,并且自认为千杯不倒——事实上也确实不会倒,但会不会醉就是另一回事了,并且一旦喝醉,她便会毫无保留地絮述吐露自己的心事。过去有一次,她喝到了布莱姆都忍无可忍的地步,做了很多不得体的举动与告白,以至于布莱姆大骂赛格,问他拿来招待莉莉娜的到底是酒器还是刑具。从此赛格便没再拿出这酒杯了。

“你很清楚我的过去……我从小跟着母亲一起做皮肉生意,但是她在我十一岁那年就得瘟疫死了。一个主教对我很感兴趣,他资助我,而我的工作就是取悦他——以任何他所渴望的方式。听起来很悲惨,但其实没有那么糟……我一向都认为自己就是个女人。”

对于这段过去,赛格的确很清楚,莉莉娜曾在酒后向他倾诉过——虽然那时主要是在说给布莱姆听。

“在他因为我而被处死前……他一直是个不错的人……他非常崇拜彼得拉克,据说当这位诗人在罗马加冕桂冠时,他特意去观摩过。他总是给我念诗,我完全不懂拉丁语,他就翻译成弗洛伦萨语给我听。”

这段回忆,赛格就不那么熟知了。他从没听莉莉娜和任何人剖开过这些细节,这些她内心的小小事件,并没有像里程碑一样标记她所经历的困苦,而是在她心里持续地响起回音,就像诗歌会在人心中响起的回音一样。

那是一个瘟疫践踏摧毁了整个意大利的年代,疫魔跟随跳蚤与老鼠迅速扩散。世界几近荒芜,只剩下葬礼。

在那个世界中,那个触碰过、拥有过莉莉娜的男人也许只有沉浸在古典主义的幻象之境中,歌咏着圣洁的、深情的爱神领域:清泉、绿草、飞舞的花瓣落在女人的裙裾。也许他给她念过,“清凉、透亮、甜美的水/我眼里唯一的女人/曾把娇美的身体浸泡其中。”也许莉莉娜喜欢成为他“眼里唯一的女人”。也许他曾和她谈起彼得拉克爱恋的那个贵族的妻子,关于他的爱而不得、罪过、热恋、被“古老的训诫束缚”的恐惧。也许他在散乱的诗行中投射了自己的欲望与痛苦,也许他希望以文学正当化自己的罪、对莉莉娜的伤害。也许莉莉娜对于他而言意味着绯色的云、 夺人心魄的爱火,她是那个“让你不得安宁,在夜晚降临之前结束了时日的女人”。也许,在不幸与处罚降临前,莉莉娜曾经真的被爱着,并且为此感到幸福。

这一切都令赛格疲惫与痛苦。可是,他依然宁愿莉莉娜接着说下去,听她与那些顽固的回忆对抗。他站起身,越过桌子,轻轻握住莉莉娜的手,一根一根地将她的手指从酒杯上分开。他接过酒杯,然后在她面前跪下,用手帕擦拭她身上的酒渍。

“汉斯爵士的藏书里的《歌集》……其实是从约瑟夫·安妮斯顿家里偷来的……我动了手脚。也许……我这么做……并非只是出于功利心,或是为了讨好布莱姆公爵。你明白吗?也许……在我看到那本书的时候……我是为了我自己。”

当她听说了对约瑟夫的指控,并且看到那本不错的彼得拉克译本的时候,她能够想象,在国境的另一边,子午线的另一边,有一个好人在乎那些柔美忧伤的诗句,他读着春光中的爱人,清澈的溪流、飘落的花雨,仿佛这个美丽的神话在几百年后还是活的。

当她听到布莱姆温柔地向她朗诵那些语句时,她确定了这一点。彼得拉克本人要是还活着,并知道这一切的话,也会说,爱和高尚的精神一定能在死亡之后幸存。她知道,在布莱姆那里,人们不再受愚昧的教条与常识所训诫,机构也不会施加暴力与压迫,而是帮助人们感到满足、实现希望。在布莱姆那里,人也不再是一个被系统束缚的角色,而是灵魂,真正的灵魂,拥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诗歌。布莱姆在乎那些人,他爱着约瑟夫、迪米特拉,还有莉莉娜。

这就是她从来没想过的景象。是布莱姆给了她这样的愿景。只有一件事情困扰着莉莉娜:

也许布莱姆曾经看着他的血族妻子,也这样在心中对她念过,“清凉、透亮、甜美的水/我眼里唯一的女人/曾把娇美的身体浸泡其中。”也许,夏洛特就是那个让他“不得安宁,在夜晚降临之前结束了时日的女人”。也许,他读到“金色的头发在微风中飘散/缠绕成摄人魂魄的发卷”之时,心中会想到夏洛特的金发,想起金色、晨曦、微风,一切美丽圣洁的意象。

如今,他的爱与热情也完全被悔恨和悲愤淹没。对此,莉莉娜郁郁寡欢。她想过他对于爱情已完全失望,并且永远不会看向自己,永远是自己触不可及的人。

可是,现在她得知,他爱上了其他人,一个与他天差地别的人类。

莉莉娜冷不丁地捧住了赛格的脸,着了魔一般问道:

“实话告诉我,赛格,公爵没有半分可能为我们而战吗?即使当有一天,莱雅莉小姐已不在人世?”

“那个人是他的亲属兄弟。他们不会杀掉彼此。尤其是布莱姆。他不会杀的。”

赛格默不作声地将手帕收起来。他已经擦干了莉莉娜胸前和腿上的酒,但是渗入衣物的猩红污渍已经于事无补。莉莉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无力地垂下手。

她知道,作为告知她这个预言的代价,赛格原本可以向她要求更多。他可以索取一切他想获得的、她能支付的、能奉献的——除了自己的性命,她什么都愿意为布莱姆付出。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听她说了一晚上故事,静静地默许她略过她想隐瞒的部分。

莉莉娜看了看赛格,不明白自己是否应该抓住他,不明白自己是不是毫不害臊、恬不知耻地利用了他。她自我解嘲般笑了起来:

“我残忍、冷酷、害怕丑陋……我无法停止杀戮、玩弄别人的性命,用鲜血来满足自己。可是我却在公爵面前耍那些可耻的花招,要他同情我卑劣的、荒谬的艳史,要他以为我不只是个冷酷的魔鬼……仿佛我还有什么灵魂可言!荒唐……可莱雅莉小姐不曾犯下什么罪……她根本用不着忏悔,用不着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惭愧后悔……”

“莱雅莉小姐是一个勇敢、豪迈、向往真理的人。尽管她因为过去的悲惨而产生过度讥讽与否定的倾向……布莱姆却能在她的否定中找到他真正认同,甚至是他所缺憾的东西。他们的结合并不只是命运和时机使然。”赛格说着,毫不犹豫地握住了莉莉娜的双手。他发现,今天晚上,他不在意是否能赢得她的心。他只想靠近她,让她对自己敞开心扉。也许,她是有些卑鄙吧。

每个人都有缺憾——就像夏洛特的矇昧,布莱姆的消极,莱雅莉的否定,莉莉娜的卑鄙。这是曾经年轻的赛格在人性中不喜欢的部分。

他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一切热烈的奇遇过后,留给他的只有干瘪的辛酸,仿佛那些事件与情感的短暂来到只是为了挖苦他。他喜欢冷冷地嘲弄一切,不热衷于任何事物,也不做任何寄托。他总是默不作声地等待一切的发生,等待剧情的转折将无意义的时间串联成一个整体。一切的发生都要毁灭,所以即使发生了什么,也不过是聊胜于无地兜圈子。

但是,莉莉娜却始终想抓住什么,并且不管能否抓住。赛格知道,莉莉娜的卑鄙与残忍,就像是光照射物体时,物体不可避免地阻挡光的去路,投射出丑陋的影子。最后,物体又和它的影子一同归于虚无。

但是,如果什么也没有,一切都是虚无,那么即使有光又能叫人看见什么呢?

“可是,布莱姆选择了和你建立友谊。这是因为他知道,痛苦曾经唤醒过你灵魂中的善良。那也是你的一部分,莉莉娜,不要忘记这一点。也许你做过错误的事、罪大恶极的事。可是你从来没有丢失行善的可能。从来没有。”

莉莉娜端详着朋友清秀英俊的面容,仿佛一切都停止了。

现在轮到赛格坦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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