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喜欢布莱姆这个角色,也认为善良、慈悲的品质是不需要被质疑指摘的,但是从一个复杂的人性的角度去塑造,他的自私、自恋、自我一点都不比卢法斯少。正是因为他的自我中心,只关注自身的价值,所以才会在陷入自己道义的破灭与矛盾时陷入很深的绝望与自弃,不去行动与改变。如果他真正跳出自我的视角,去关注他人的处境,那么应该积极地进行社会运动,与体制压迫进行对抗,作出实质性的革命,而非自怜自艾,纠结于“我的道德观到底有没有一致性”等诸多问题。正是因为他过度关注自我、害怕自己道德的瑕疵,才会放弃对现实世界改变的主导权,导致卢法斯、夏洛特之流将世界变成充满压迫与暴力的地方。
不过布莱姆是对应了“勇敢”这一品质的。面对“死亡”这一试炼,最终学会了用勇气迎战,勇气使人敢于否定自我、抛弃自我的完美主义,所以能够拥抱他人。勇气带来的是爱。
我认为残忍的反面是勇敢。尽管残忍的反义词是慈悲,勇敢的反义词是软弱,甚至有时人们常常认为慈悲的人软弱、残忍的人勇敢。然而纵观古往今来的暴君、独裁者,他们建立密不透风的恐怖统治、将残忍的力量发挥到极致,恰恰是由于他们的软弱。他们恐惧自己的力量不能超越死亡、恐惧一切不确定的因素会导致高墙垮塌,因此才极尽残忍的手段,将一切潜在风险都赶尽杀绝。而勇敢的人坦然接受了”死亡“这一定局,不去盲目地恐惧死亡,因此能够同情、接受和自己不同的声音。
每个人身上其实都具备了”残忍“与”勇敢“,在不同语境、不同阶段会此消彼长、彼此牵制、发挥不同。布莱姆是勇敢放大到极致,卢法斯是残忍放大到极致。本质上来说他们也拥有对方身上的品质,比如布莱姆也有自恋、专断、仇恨的一面,卢法斯也有温情、付出、依恋的那一面。只不过最终他们在光谱上走向了两极,背道而驰,愈走愈远。
至于维尔利特和维拉德这两名二代,我认为是更平衡地兼备了亲世代的两面,并且是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这对姐弟都是先天受到布莱姆的品质的感染,但是随着布莱姆的死亡,善的品质很快就受到他们周边环境的颠覆、污蔑,被污名化成”软弱“,因此他们拥抱了自己天性中”残忍“的一面。维尔利特在布莱姆离开后,受到卢法斯与夏洛特暴力、特权、迂腐的驯化,并且成长在周围人无限贬低布莱姆特质的环境下;维拉德见证母亲被暴力与迫害摧毁、虐杀,父亲对善的坚持导致的溃败、无力,最终选择了否定父母的前路,走上帝孚日的道路。
但是最终”残忍“并不会给人带来最终的答案。一味通过残忍给自己带来的力量感,始终是虚幻脆弱的。暴君可以通过高压、虐杀、惩罚来让人顺服、闭嘴,但暴力手段不能泯灭群众的反抗与对自由的向往。越是残忍,就越是脆弱。许多残忍的人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却依然选择了自欺欺人(如卢法斯、夏洛特)。这当然是非常正常和普遍的一种选择,并且这种执迷不悟的角色也能带给读者一套审美价值。但站在角色自己的角度来说,他们无法从恐惧中超脱,也无从获得内心的平静。
而敢于面对这一事实以及自己犯下的过错的人,最终会用勇气战胜过去的自我,会拥有勇气拥抱他人。即使这不是每一次都能带来结构性的改变与突破,但我认为超越了矇昧的自我,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