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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持续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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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跟你想的相反。”布莱姆喝了酒,显示出一种很高兴、很迷离的样子,像是哲学家在揭示一个很新奇的理论般笑着说,“如果没有神,谁会宽恕我们活到今天呢。”

拉努夫这才意识到,即使没有布莱姆的祷告,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脑海里的尖叫了。

原来他们都已经被宽恕了,可他们自己并不知道。

拉努夫很高兴自己被宽恕了。因此,当夏洛特·阿鲁卡德突然闯入的消息传到餐桌上时,他平静地站了起来。

乔安、书记员、税收官、佣人都被他遣散,与索妮一起躲到了镜子后的结界。庄严稳重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廊前越来越近,那节奏像是狩猎老鼠的猫一般逼得人喘不过气,而他已经端正地站在了门前,预备迎接来客。

守卫与侍从充满恐惧地接待了阿鲁卡德夫人。她不屑一顾地将斗篷递给拉努夫,一边自顾自地朝里走,一边上下审视着这个冷清的城堡。她长着一张美丽而轻蔑的脸,与帝孚日那许多穿绸着缎、珠光宝气的脸孔没有什么分别。那一张张敷粉涂脂的男男女女的脸,永远是那样的得宜,每一张漂亮的面孔都笼罩着一种阴影——那阴影比他们头顶华丽的水晶灯摇晃闪烁的灯光所能投射的阴影都要深沉——那是死亡的阴影,他们是一批早该死去的骷髅。

骷髅,遍地的骷髅,在幽暗的高耸的城堡里模仿着优雅的动作。威严的骷髅、貌美的骷髅、机警的骷髅、智慧的骷髅、年轻的骷髅、年老的骷髅,他们见过死亡而变成殷红色的眼睛——那红色不是太阳带来的,可只有太阳才能带走。

拉努夫冷静而恭敬地跟随这名女性骷髅的脚步。她专断地打开她目所能及的每一扇房门,不屑地查看里面的每一项物品,其中她对书籍和文件最为不屑一顾,可还是仔细地翻看了放在显眼处的每一张写有文字的纸张。她每走到一处,那里的侍从与佣人就根据拉努夫的眼色,小心翼翼地退下。消息在窃窃私语间很快传遍了整个城堡。

等到她终于巡查完所有的房间,已经走向塔楼的最上层时,天空早就翻起了鱼肚白。窗户已经提前被厚厚的帷幕遮蔽。在他们看不见的外界,夜色死去了,月光也死去了。城镇、树林、山坡、远处的河堤都在这冷清的黎明淡成一片灰白。

塔楼的屋顶被开了一个很大的天窗,是用来观测星星的,此刻那扇玻璃窗也被窗帘遮着。夏洛特·阿鲁卡德看了一眼那窗子,又看到书桌上散乱着的天文学与几何学书籍、凌乱的测算笔记,像是看到了什么比疯子提出的理论更可笑的东西,发出了一声冷笑。然后她回过头,轻蔑地看着拉努夫。那种神情是他久违没有看见,却再熟悉不过的。这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怎么,我丈夫的城堡似乎很冷清啊。”

现在,城堡里的所有佣人都在互相的奔走相告、口口相传中得到了消息。

“公爵大人喜欢简朴的生活。他时常说这能够展示他对帝孚日对忠诚。”拉努夫毕恭毕敬地回答了她。

她的眼睛在听见“忠诚”二字的一瞬得意地眯成一条缝,像是闻到血味的猎犬那样雀跃——在拉努夫这样卑劣的人面前,她是无需掩饰自己的脸色的。

“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忠诚。比他更忠于陛下的人物是再也没有了。”她缓缓走向拉努夫,手也慢慢抬了起来,手中的匕首泛着寒光,“所以作为他的仆人,我想你是能理解你为陛下作出的牺牲的。”

他很平静地注视着她,只是这一次,尊敬与礼节都消失了。他用一个乡下庄稼人的眼睛望着他不该直视的人。

从他得知夏洛特刚到访的一瞬间,那个红头发人类女孩的脸孔就没有从他的脑海里消失过。布莱姆凭借着对于上流阶层以及他妻子的了解,每本书籍、每封书信在经手的第一时间就被严谨地排查过,不该留下的痕迹也都被谨慎地销毁了,这个城堡里搜不出对他不利的物证来。

除了危急之下的人心。

随着夏洛特的脚步逼近他,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他知道她会杀死他,取出他的seed查证他的记忆,而那时,有关莱雅莉的事情就会全部曝光。窝藏人类、同情人类,且证据确凿,他们无疑会用这件事大做文章,治公爵的罪,即使不杀死他,也会叫他失去腐朽的保守派贵族全部的支持。或许公爵还能够性命无虞,莱雅莉却会被置于恐怖的险境之中。

这个被杀死、取走seed的人,即使不是拉努夫,也可能会是城堡里任何一个见过莱雅莉的人。而拉努夫必须成为那个被杀死的人。

他微笑着,居然比夏洛特·阿鲁卡德的笑更加骄傲、更加轻蔑。而尊贵的公爵夫人体谅他人之将死,居然宽恕了他的无理。

匕首插进他的胸膛,血液像澎湃的潮水一般涌出,那越深越高的海潮将他跳动的心脏托了起来。那心脏在呐喊着、尖叫着,那心脏在巨大的痛苦中向它不相信的神爆发出一个祈祷,祈求慈悲地对待他一切盲目的错误与过失;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仰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凡活着信仰我的人,永远不死。

那尖叫声再次回到他身边——是他自己的尖叫。他尖叫着。他生命中那些尖叫声像是响应着海浪的其他海浪,层层叠叠、震耳欲聋,前赴后继地击打着黝黑高耸的礁石,那些尖叫声像人的脚步,匆忙愤怒,再次踏进了他的生命里。

拉努夫尖叫着,而那些喧哗激怒的尖叫声响应着他。

高贵冷酷的匕首与握着匕首的夏洛特·阿鲁卡德并听不懂这种尖叫。这并不是由于她不曾听过——事实上,她对人的尖叫是司空见惯的,因此对她而言不过是恼人的噪音罢了。因此,她听不见噪音之下震响的愤怒、被践踏的感情、强烈的复仇情绪、报仇雪恨的决心。

魔力低微的卑贱之躯没有倒在尖刀利刃下,而是伴随着他脑海里千千万万人的尖叫声,迸发出最后的反击——一声爆炸的巨响从他胸中激发,震碎了屋顶天窗与墙壁窗户的玻璃,撕裂了每一块厚重的遮光窗帘。

夏洛特还没来得及将脸上不屑的表情转换成吃惊,就已经感受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辉宏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与此同时,城堡无数扇玻璃窗的帷幔同时被撕扯殆尽。慈悲的阳光不分贵贱地尽它所能,照耀着每一处能照亮的地方,即使是皈依黑暗的子民它也一视同仁。

夏洛特很快就会遗忘被阳光灼烧的疼痛。这疼痛将被她习以为常的血腥、仇恨、傲慢、特权所掩埋——正是这些东西同时掩埋了她耳中愤怒的人们的尖叫。她与她身边人豪华优雅的生活会继续威风凛凛、理所当然地散发着光彩,直到许多年后才会使她付出代价。而这时间间隔之长,会使她在数百年后面对更多的尖叫时纳闷、愤慨,奇怪这专门为了她与仅次于她的众血族所存在的世界怎么会这么快就被榨干了、用尽了。

在拉努夫眼中,周围的世界逐渐黑下来了,并且越缩越小。

拉努夫的seed被阳光吞噬,包含着一个红发人类女孩的秘密消失在了这个世上。那个女孩曾经红着脸,告诉他说,他是一个高贵的人。

她说他是一个高贵的人,就仿佛他是以前的时代里,每个村子都会有的普通的长寿老头,七八十岁了,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地干了许多事,到了晚年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受每个人信任、尊敬。就仿佛他的确是这样一个老头,一个朴实能干的庄稼汉,处于一个必不可缺的地位,若是他死了,至少也有许多人会为他哭泣,而他七八十岁的人生会在走到尽头时,积累许多值得回忆的事情。

他再一次笑了,而这一次他的笑容中不再有那份骄傲,也不再需要有。

拉努夫已经年老,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衰老。时间与苦难在他的身体与心灵凿刻下不可磨灭的痕迹,这痕迹不论是恶魔还是上帝都无法磨平。

而在某一个时刻,残酷的时间的作用在他身上静止了。他度过了太多个不属于他的岁月。

那些从上帝手里偷来的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变本加厉地转动、推移,将他生命的生锈发条一鼓作气拨到了最后。

那原本是很漫长、充满痛苦的一生,没有什么乐趣,几乎都在受苦。然而只有当这不值一提的生命走到终点时,生活过往的种种才像一根从深海里连根拔起的船锚的铁链,被轻易地追溯。这根铁链将他与宇宙的万物、千万的星辰、众人的命运紧紧连结。他真正听懂了那些尖叫,听懂了布莱姆的祈祷,理解了神的宽恕。

他的身体闪烁着、化为空虚的灰烬,与他周围的一切再次融为一体时,通往安宁的道路才向他展开。

那是很悄寂、很黑暗的一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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