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以为自己就是全天下第一惨案,受点挫折就一蹶不振,云家天才,不过如此。”
唐郁心里“啧”了一声,看着那人背影逐渐消失,笑容微敛。
目光扫向云盈,话语里都带着几分寒气。
“云小姐,本尊理解你的心情,但也请注意你的态度和语气。”
“步临君是个好说话的人,但本尊不希望这种场面出现第二次。”
正如他所说,他理解他们的心情。
御无让作为修仙界最顶尖的剑修,生命中最重视的无疑是剑道。
纪顾阳口中的云盈,是个医剑双修、敢于立下十年之约的天才,今日见了御无让却发现,她也不过是一届庸人。
她身上再也见不到一丝剑道的痕迹,仿佛被这门槛绊倒了,再也起不来了。
可谁没有过挫折?
意志都没了,还攀扯其他人作为借口,御无让作为正道代言人之一,打心眼里瞧不上这样的人,耻于同修剑道。
但转个弯想想,也是可以理解云盈的心态的。
众望所归的家族天骄双腿残疾,一念之差间接害了家里所有人,之后又经历各种各样的打压……
云盈低着头:“多谢尊上解围,是小女失言了。”
她心里酸涩,像是胸口压了一块巨石,有些喘不上气来。
手上不停扣着衣角,其实她刚刚说的,不仅仅是一时冲动导致的情绪发泄,那也有她的真心话。
她不甘心。
也不服气。
牙齿打颤许久,少女的声音才闷闷传来,她一字一句。
“可尊上,小女有疑。”
“这世间黑白到底是怎样的?没身份没地位,就活该被人鱼肉吗,一切努力随随便便就能被别人抹消,那我们活着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纪家不满意,纪顾阳不满意,就可以轻易摧毁云家世世辈辈经营的一切;
步临君不高兴,长筠剑随时可以出鞘了结他们的性命;
清洲城权贵看不起他们,他们无时无刻不像个过街老鼠……
凌歌不知何时也垂下了头。
修仙界就是这样的,强者为尊,一没实力二没地位,活该被人欺负。
但等你足够强大,就可以一一报复回去,无人能奈何。
“没身份没地位?”唐郁毫不犹豫,“不只是修仙界,天道之下都只有强者为尊一个道理,若没实力地位也没后台背景,只有为人鱼肉的下场……”
唐郁摩挲着剑身,漠然道:“当你站得足够高时,会去探听一个个细微的声音吗?比如说你,会去仔细聆听你脚边蚂蚁的恳求吗?”
“所谓弱者,就好比你眼中的蚂蚁,就是人之鱼肉。”
云盈的双眸逐渐黯淡下去。
所以,强者独尊,纪家、清洲城,那些比云家强盛的所有势力,根本不在乎什么是非,他们只在乎他们想要的,云家弱小,就活该倒霉,活该被剥削。
过去的十余年里,她早就已经想通了啊,又在期待些什么呢……
“但绝对没有什么是生来活该的。”唐郁一顿,不知道联想到什么,神色一暗。
“云盈,你现在去看你生命的尽头,你能看到什么?”
“……”
云盈没吭声。
十几年间她一直在看。
可她看到的只有逼仄黑暗的小屋、荒芜寂寥的内心世界,有人在水中央拼命伸出手,终究还是失落于海底。
恍惚间她听唐郁又问。
——“若时间倒退十五年,你眺望生命远端,又能看到什么?”
时间倒退十五年。
那个时候啊,她还没有私自出门历练,还没有遇见纪顾阳,云家蒸蒸日上,家庭和谐美满,她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云家星星,众人赞誉的少年天骄。
那个时候若畅想未来,她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未来碌碌无为,她以为自己最不理想的状况莫过于死亡。
但哪怕是死,也绝对是是生命里轰轰烈烈的一笔。
不知何时,轮椅上的少女已泪流满面。
唐郁声音更轻:“看,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也没有什么是活该的。”
“不要去适应自己的不幸。”
“至于黑白……没有人比你更能读懂自己的遭遇,你心中所见即为黑白。”
一番话落在在座三人耳中,皆是落地惊雷。
凌歌视线落在唐郁身上,久久离不开视线,他嘴角磨平了笑意,眼底氤氲出几乎看不见的水雾,怔然无法回神。
关于人生一课,此时的唐郁,给出了与蓝祁截然不同的答案。
他说。
不要去适应自己的不幸。
你心中所见,即为黑白。
云盈哽咽:“我心中的黑白有什么用,最终还是真心遭人践踏,被迫顺应他们的是非曲直……”
“所以,你要变强啊。”有道轻柔的嗓音打断她。
云盈泪眼朦胧地看去,几缕微光透过门窗照射进来,映上青年温柔眉眼,这一刻,他像是要长出翅膀。
唐郁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
“棋局都是属于强者的。做不到适应规则,就去掀翻棋盘。”
“这才是没身份没地位之人,应该去做的,也是你,你们,活着的意义。”
*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那人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时间也为他驻足,呼吸也变得悠长,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温暖起来。
重仙宗无谅峰峰主信陵君,看起来一点都不如世人所说那样冷漠。
云盈掩面,泪如雨下。
“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