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慧冷冷道:“你这些话听着有道理,实则全是胡说八道。你觉得东海有得选?东海不出兵,你们怀疑我们坐山观虎斗,别有二心。东海出兵,你们怀疑我们图谋不轨,觊觎天君之位。做是错,不做也是错。到头来,你竟还恬不知耻的指责我们,厚颜程度无以复加,当真令人大开眼界。”
云照忍着不与她计较:“君臣相疑,自古如此,难不成你还指望有人替你们主持公道?”
“公道二字,不过是弱者的幻想。殿下当年算计东海的时候,可想过公道两个字?也只有天族伏诛时,殿下才想起这世间还有公道,对吧?”
云照冷哼:“公主愿意说什么尽管说。”
灵慧叹气,斟满一杯酒:“从前种种恩怨,都是身不由己。东海如是,殿下亦如是。如今物是人非,故人寥寥,除了同殿下诉说,还能同谁说?”
灵慧拿起酒杯:“这杯酒,敬故人。”
云照本来不想理睬她,想了想,还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灵慧说:“殿下方才问我,替东海翻的哪门子的案?该诛的的确都诛了,该杀的也的确都杀了,可东海数万将士命陨,精魂却尽数不翼而飞,我总得把他们找回来,也好叫他们轮回转世,不枉他们替东海浴血奋战一场。”
云照大惑:“不翼而飞?”
灵慧看着他:“他们死的惨烈,活着的时候便被生生抽了精魂……”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当年也没人提过此事……”
“如殿下所说,双方交战,各有死伤,谁会关心这些阵亡的将士因何而死?”
“可查到缘由?”
“缘由?”灵慧看看他,“殿下见多识广,我以为你总该知道。”
云照心底冒出无数猜测,最后笃定为一个:“莫非与修罗有关?”
灵慧低头啜茶:“也许吧。”
云照总觉得她知道些什么,但他没有证据。
灵慧不再多言,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漫开。
云照刚想说什么,腹内突然一阵钻心的绞痛。他警觉抬头,灵慧正冷眼看着他。
云照难以置信:“你……”
“我在酒里下了毒。”灵慧一脸冷漠。
云照一惊,欲起身,却动弹不得,蚀骨的痛楚瞬间袭遍全身,令他几乎难以直起身子,好似有千千万万的虫蚁正在疯狂啃噬五脏六腑。
“有句话你说错了,”灵慧缓缓走过来,手中多了一柄龙骨剑,剑身嶙峋,剑齿生寒,“并不是该诛的都诛了,还有你。”
云照盯着她。
“你既享受了天族带给你的荣耀,没道理覆巢之下,你却安然无恙。”灵慧露出狞笑,“殿下,你说的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灵慧提剑捅过去,龙骨剑刺进他的腹部,电光火石间,云照一手抓住剑锋,一手扼住她的脖子。
剧痛钻心,云照几乎无法言语。灵慧盯着他,眼底翻涌着仇恨和杀意,她的脖子攥在云照手中,不堪一握。但她无惧被拿住命脉,双手握住剑柄,用尽全部力气将剑从他腹部贯穿。
“去死吧。”声音从她喉咙里爆出来。
云照大怒,攥着她的脖子将她甩开,灵慧猛砸在墙壁上,婢女见状,飞扑向云照,一双柔荑霎时化作利爪,云照避开,利爪将他身后的桌子劈成碎片。
云照被彻底激怒,周身黑气暴涨,眼中射出黑光,灵慧和婢女的身体都被钳制,一动不能动。
云照抓住龙骨剑,五指蜷紧,猛的从体内拔出来,血顺着剑身往下滚。他握着剑,撑着身子走近灵慧,灵慧看着他,仿佛就算这柄剑当头劈下,她也无惧分毫。
云照的怒气如狂风卷乌云,戾气像巨浪裹雷暴,仿佛随时都会迸发。
可他终究没有任由这一腔怒意释放,将剑掷在她脚边:“看在他的面上,我不杀你。”
灵慧脸上的表情变得奇怪,几秒之后,那神色竟充满鄙夷和讥讽:“殿下口中的他是谁?亡夫吗?想不到你们共事一场,还有这样的交情,倒是从未听亡夫提过。”
云照眼底压抑着翻滚的情绪,眉峰蹙如山峦:“你想知道?”
灵慧冷笑:“亡夫不提,那便是无关紧要之人、无关紧要之事,何必说与我听?”
云照捂着腹部的伤口,忍不住说道:“你与她从无男女之情,婚事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你既要再嫁,何必将亡夫二字时时刻刻挂在嘴上?”
灵慧直视他的眼睛:“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不唤亡夫唤什么?”
云照心口一疼,喉头涌起一股腥甜,剧毒折磨的他痛不欲生,可更折磨他的是快要将他整个人完全吞噬掉的悔恨和无能为力。
他避免了一切对自己不利的后果发生,也堵死了自己所有的路。
无论过去多少年,他与他,不过是共事一场,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