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昨日太后娘娘做张做致的赐礼,以及黄女官的观礼、护送、陪同,还是给这些升斗小民带来了不小的震撼,抑或是震慑。
要承她老人家的情吗?狠狠打了我一百二十个巴掌,然后塞给我两个甜枣?
娉姐儿不无讽刺地笑了。
庙见之后就是见姻亲了,族长夫人亲自引导着,将娉姐儿领到了东花厅,堂客们都聚在那一处。郦轻裘则被族长带去了宴息处招待官客。
族长夫人笑容可掬,一一为娉姐儿介绍着亲戚们,娉姐儿听得十分用心,每认得一个人,就甜甜地称呼对方,还给小辈备了礼。郦家亲戚们少不得赞叹一番:“到底是国公府出来的嫡女,这规矩,这气派,啧啧……”甚至还有过分小家子气的,已经急不可待地翻开荷包,拿出里面的礼物把玩。娉姐儿还看见一个郦家本家的小男孩,用牙咬了咬她给的吉庆有余金锞子。
她不由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却将这份鄙夷很好地掩饰于面具之下。
跟着族长夫人认了半日的人,不过是虚应故事,回头就忘,谁也没往心里记。好不容易郦家人认得差不多了,族长夫人指着一个身材高挑,肿泡眼,樱桃口的夫人,笑道:“这是平阴侯夫人。”
平阴侯?如此说来,是郦轻裘原配房氏的母家了。娉姐儿闻言不由抬头,细细打量了一番。
出嫁之前,娉姐儿当然也曾仔细地做过功课,对房家有一定的了解。平阴侯府与昌其侯府境况相似,传承到这一辈已经是日薄西山。不过兴许是平阴侯的祖辈高寿些,昌其侯府到郦轻裘的父辈是最后一代,平阴侯府却要传承到房夫人这一辈才是末代。换言之,与郦轻裘这个“假世子”不同,房夫人同父异母的弟弟是货真价实的平阴侯世子。
是的,同父异母。房夫人一生薄命,生母在其少年时早早亡故,只留下一双女儿,娉姐儿眼前的平阴侯夫人赵氏,原是房夫人的继母。
娉姐儿思绪电转,已经将人际关系理清了。只听得族长夫人指了她身侧的两名少妇介绍道:“这位是平阴侯世子夫人,这位则是平阴侯府的二娘子,嫁到了山西平阳府同知曹家。”
这三位夫人神色各异,却都不约而同地将娉姐儿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目光不同于郦家亲戚一味的赞叹讨好,个中的审视意味让娉姐儿十分不悦。
娉姐儿肖似姚氏,本就是个喜怒皆形于色的人物,从前因为选秀事件遭受重大打击,一度有所收敛,但这份收敛的本质其实是没有底气,一旦自己跟随大流出嫁,与旁的大家闺秀再无不同,不必承受旁人异样的眼光,那种敢想敢做的率性便又回到了她身上。
只见娉姐儿仔仔细细地盯着曹夫人看了两眼,面露诧异,又带着微微的不认同,认真相了相赵夫人的面色,随后露出了礼节性的笑容。
三位夫人各自一愣,曹夫人第一个想明白,又羞又气,眼圈子一下子红了,却并没有朝娉姐儿发难,而是恶狠狠地瞪了继母一眼。而赵氏也被这一眼瞪得回过神来,面色青白交错,这一份情真意切的恼怒,就冲着娉姐儿来了。
以曹夫人平阴侯府嫡次女的身份,原本可以配一个更好的人家,可她的丈夫不过是正五品的同知,再算算她的年纪,往前面倒推几年,便可知她出嫁的时候,曹大人连五品的官位都还没有爬到呢。房夫人与曹夫人姐妹的生母早亡,毋庸置疑,姐妹二人的亲事都是赵氏一手操持,却嫁得都不好。郦家外头体面里头苦,爵位断了传承,丈夫又太过风流,曹家的出息也不太大,足见赵氏是个刻薄之人。
娉姐儿仅仅用一个眼神,就传递了如此复杂的信息,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平阴侯一家对自己过分的关注,转移到了内部的矛盾之中。
而此刻,平阴侯世子夫人也堪堪回转过来,夹在婆婆和大姑子之间,不知所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