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回来了,这个家也没有你的位置!”
撂下这句话以后,他面前的那扇大门便合上了。
而后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四周环顾着,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四周冷风习习,他身上早就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漏着风的脚上也满是冻疮。
也所幸他的双脚因为受冻而红肿,这双鞋破成这样,原本是抬一下脚就能掉的,然而因为他的脚肿了,硬是能把这双鞋撑起来,牢牢得勒在脚上。
安禄山漫无目的地走到了街上,这样冷的天气,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时候,头顶处忽地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他抬起头,只见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而下。
就在这样的雪天里,安禄山迈着蹒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到哪里,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这个雪天里活下去。
他只是一直往前走着,一直走着。
一直走到脚下的土地变成了雪,天地间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一脚陷下去便会在雪里踩出一个深坑,可是他已经冷得感受不到痛了。
... ...时至今日,他都已经忘记了,他是怎么在那个冬天活下来的了。
唯独记得那时母亲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憎恨与厌恶。
她从来没当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只当他是一个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恶鬼。
想到此,安禄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意,而那笑中又夹杂着无尽的悲凉。
他缓缓回过神,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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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在正堂内,安母正在怒气冲冲地训斥李猪儿:“这就是你们府上的妾,怎么做事的!”
“连个茶都倒不好,要她还有什么用!”
“那个孽子,净会养那些只中看不中用的狐媚子!”
他的亲娘还在受苦受累呢,他可倒好了,养的小妾过得比他亲娘滋润了不知多少!
李猪儿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在边上赔笑。
赵兵马使坐在客座的一侧喝茶看戏,低下头将所有的鄙夷隐藏到了心里。
他虽是营州人,可并非在柳城长大,对于都督的身世不过略有耳闻。
他倒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都督平日里向来风光体面,做派亦是威严沉稳,极有大将风范的,可是父母居然这般穷酸刻薄、丝毫没有任何的风度和教养可言。
若非他仔细跟在柳城长大的同僚、还有都督小时候的邻里街坊求证过,根本就无法相信这两人会是都督的父母。
赵兵马使这般想着,安父不耐地朝安母喊道:“少说两句吧你!”
“从进门开始就叨叨叨个不停,烦死了!”
安母不忿地瞪了他一眼,刚要开口,这时,正堂的大门被推开了。
随后安禄山便从门后走了进来。
一直苦着脸的李猪儿见到自家郎君回来了,顿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而后连忙迎上前去,脸上充满了惊喜:“郎君您回来了!”
安禄山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眯起眼睛看向正对大门的主座,彼时安父正坐在主座的位子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悠闲地喝着茶。
俨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
安父见到失踪好几天的继子终于现身了,那双精明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亮,稍微正了正身子:“哎呀,禄山终于回来啦!”
这话语听着无比热切,令安禄山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安母则是嫌恶地看了久未谋面的儿子一眼,言语中颇带着些阴阳怪气:“哟,我还以为你躲着不敢见我们呢!”
这样的冷嘲热讽倒是对味了,还是他那个恨不得他早点去死的母亲。
“我有什么不敢的?”安禄山漫不经心地走上前,眼眸瞥过坐在客座一侧的赵兵马使,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赵兵马使可真是热心肠啊。”
彼时赵兵马使见到都督前来,本来是想着站起身向上司行礼的。
然而在他抬起头的瞬间,却被对方森寒的目光吓了一跳。
不知为何,他竟在对方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杀意。
屋子里明明放着炭火,他却感觉自己像被脱光了扔进冰窖一般,感受到了彻头彻尾的寒意。
赵兵马使的双腿逐渐开始发软,他扶着椅子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
这个时候,安母开口了。
“孽子休得无礼!”她朝着自己的儿子冷喝道,“赵兵马使是客人!”
更是未来的亲家!
安禄山淡淡地扭过头,看向自己的母亲:“谁的客人?”
“咱们安家的!”安母瞪着自己的不孝子,“如果不是赵兵马使好心带你母亲我进来,你这群不长眼的下人们就要把主子的父母给轰走了!”
闻言,安禄山却是冷笑了一声:“咱们安家?”
他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眸中逐渐泛起了一丝冷意。
“安老夫人可还记得,您在我十四岁那年把我赶出家门时,都说过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