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看着不过八九岁,安静却不怯弱,只是不时好奇地回头看她。
听董鑫月说完自己的经历和近况,闻诗兰十分唏嘘。
不过她也没有说“当年你听我的也不至于这样”之类的话,而是也说了说自己的近况。
闻诗兰和丈夫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后,分别就读了不同的专业,如今,她在梧州市隔壁的省城医院工作,是一名心理医生。
夫妻俩的老家都在梧州市,这几天回来办点事情,没想到会遇到故人。
闻诗兰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道:“我应该还会在梧州市待一周,今天太仓促了,这几天抽空,我们再找个地方好好聚聚。”
顿了顿,她又认真说:“我和他虽然都不在梧州市发展,但家里人都在这边,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一定要来找我。”
这并不是客套话。
两人当年关系是真的很好,除了倒霉遇上一个渣男,董鑫月没有任何人品上的问题。
高中毕业后,闻诗兰还与她保持了两年的联系,哪怕后来董鑫月回消息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结婚,她的两位伴娘中都有董鑫月的位置。
只是那个时候,董鑫月不想打扰她的心情,笑着送上了祝福,什么都没跟她说。
之后,两人就慢慢断了联系。
如今再相遇,闻诗兰是很高兴的。
职业原因,她一直关注着董鑫月的反应,察觉到她有些意动,当即趁热打铁。
在她的追问之下,董鑫月终于吐露出实情:“我的孩子……”
有真才实学的心理医生并不好找,但董鑫月知道,闻诗兰一定是其中之一,当年她的成绩就是人中翘楚。
听她简单描述完盛繁星的情况,闻诗兰不免叹息。
双重人格是精神疾病,董鑫月毕竟没真正带孩子去过医院,原本她还以为是误判,可没想到症状如此明显,的确能够盖棺定论。
还真是……厄运专挑苦命人啊。
“我接触过的这方面病例不多,不过国际上都有双重人格成功融合的案例,你女儿的情况已经算稳定的了,通过心理引导治疗,融合恢复的可能性很高。”
闻诗兰顿了顿,接着说:“不过,这类病人很容易继续分裂人格,第二人格是保护者,不代表后续分裂的人格也是善良守序的。”
董鑫月顿时面露忧色,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哪怕融合失败也没关系”的想法是多么天真。
这毕竟是一种病,如果任其发展,不管是对十五岁还是十一岁的盛繁星来说都不好。
闻诗兰对她同情不已,想了想,干脆决定退掉后天下午的日程:“你也别太担心,按照你说的情况,你女儿状态还算稳定,这种可能性不高。”
“我后天下午有空,到时候我去你家看看,安静放松的环境更适合做心理引导……对了,她现在放暑假了吧?”
“放了。”董鑫月点点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诚恳道:“谢谢你,诗兰。”
“跟我说什么谢呢?”闻诗兰笑道:“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能帮到你,我也很高兴。”
董鑫月摆摆手,很是不好意思。
两人又聊了许多,忆起当年,看着微微弓着背垂头走路的董鑫月,闻诗兰感慨道:“你变了很多啊。”
董鑫月微愣。
闻诗兰还在回忆:“我记得你以前很乐观,也很勇敢,那个时候那么多人围着,只有你一个人敢冲上来帮我。”
正因经历过一段黑暗的过往,闻诗兰才放弃了那些大热门专业,选择了冷门的心理学。
董鑫月曾为她带来了光。
所以后来,她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别人的光。
只是闻诗兰没有想到,曾救她于水火中的那束光,如今却被黑暗所侵蚀,黯淡将熄。
一直到两人分别,董鑫月走在回摊位的路上,脑海里都还在回荡着闻诗兰的话。
若非对方提起,她其实都快要忘记自己曾经的模样了。
是啊,她什么时候变了呢?
出身大山还能考上高中,父母一度为她骄傲,她自己也格外努力,乐观开朗又勤奋,是同学们口中的小太阳。
而如今,她变得懦弱,隐忍,像一颗被磨平了棱角的石子,圆溜溜落在地上,任何人都能踩上两脚。
突然间,董鑫月热泪盈眶。
都说女为母则刚,在那个恶魔的阴影笼罩下,她以为自己毫不犹豫将女儿护在怀里任由他打骂,就算刚强。
可事实并不是。
董鑫月想起了那天晚上,她将星星紧紧禁锢在怀中,星星呆愣地看着她,有泪水落在了她的颈间,很烫。
那时候星星在想什么呢?
两个孩子,她似乎都没能保护好,她从未真正强大起来过,就连最后的反抗,也是星星以一己之力谋划。
董鑫月的内心悔恨不已,她现在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星星,抱抱她,然后说一声辛苦了。
往后,她会努力成为星星的依靠。
董鑫月擦干眼泪,快步朝着摊位走去,上锁的冰柜旁,之前那个瘦猴似的男人又在附近鬼鬼祟祟。
她赶紧走过去,抬手一巴掌拍在了男人背上,常年辛苦锻炼出的力气让后者吃痛地跳了起来,龇牙咧嘴回头看她。
“干什么呢?”董鑫月拧眉。
“没,没干什么……”瘦猴紧张地缩了缩脖子,奇了怪,这女人怎么突然变了个人,双胞胎?
这巴掌打得他是真疼啊卧槽,瘦猴讨好地笑了笑:“我就路过,路过哈哈,大姐我先走了,再见啊。”
说完他急急忙忙转身就走,隐约间,还能听到一声低骂:“呸,泼妇!”
董鑫月突然笑了。
泼妇,倒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