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孤儿院,他最好的一个朋友就死在他眼前,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袁小帅已经忘了那个朋友的名字,因为当灵魂泯灭,名字早就不重要了。
一开始,他那个朋友是个非常活泼的男孩,很健康,也很好看,他是最有希望早早找到一个新家庭的人。果不其然,他七岁的时候,有一对夫妇领养了他。然而,这却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美好。
不知道为什么,两年后那个男孩又回来了。回来时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孩子了,他仍然好看,眼睛却没了精神。他似乎失去了希望,而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
后来袁小帅听说,那个男孩被带走之后的第一个月都没怎么见到养父母,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很忙,于是很快他被送到这对夫妇的亲戚家寄养。亲戚没有义务照顾他,对他很是敷衍,之后他转了好几个人家暂住,每一家人都很冷漠。
现在的袁小帅能明白,那个男孩大概是以为自己换了好多次父母,让他觉得没有一个人真的想要接纳他。他没有归宿,也渐渐失去了期望。
那男孩是自己回到了孤儿院,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老师们和阿姨们吓了一跳,立刻联系了男孩的养父母,让他们来接他。他那天晚上在孤儿院暂住。袁小帅和他说话,他只是很机械的回答,再也不像原来那样生机四溢。
那天半夜,袁小帅忽然醒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醒了。袁小帅看到和自己一起睡的朋友不见了,他立刻凭直觉跑到走廊,在有月光洒进来的走廊尽头,他的朋友正站在窗前,窗户开着。
袁小帅的朋友跳了下去,毫无犹豫。在他接触到地面之前,距离地面只有十厘米的地方,一面‘窗口’打开了。他坠了进去,但没有摔坏,他被袁小帅用时空的窗口送到了一片异世界的柔软花海上。
夜色下花朵们的颜色看起来都是蓝色和银色,和白天的鲜艳不同,这种淡雅有另一种神秘梦幻的美。六岁的袁小帅还带着婴儿肥,脸和肚子都圆圆的,他踩着花海和月光笑嘻嘻的走过来,几个长着蜻蜓或者蝴蝶翅膀的小妖精从他身后飞出来,他笑着去扶起他的朋友。
当袁小帅正想炫耀他的仙境时,他看到了坐起来的朋友的脸,那个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脸——那个男孩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不可思议或者惊奇,他对于自己为什么突然到了这种地方毫无疑问,相反,他的眼睛里只有冰冷的空无。
他好像完全看不到花朵或者精灵,他只能看到他旁边的一块大石头,然后他用头撞了上去。
月色温柔的播撒,一阵夜风吹来,吹起了花瓣。带着血的花瓣从袁小帅身边飞过,他盯着他的朋友,两人都一动不动。
妖精们捂住了嘴,然后纷纷逃离。温热的血从石头下面流过,渗入了这片从未见过死亡的土地。
在夜风中花海沙沙的响,袁小帅站在其中,第一次知道夜晚原来这么冷。
当一个人心意已决,命运便已注定,什么力量都救不了他。那时候的人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沉浸在无边的绝望之中。这种可悲的特质到底来源于何处,究竟为何要存在,袁小帅懒得再想。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对任何人轻易展示过他的小魔法,除非万不得已。他可以随时走入任何一个纯洁梦幻的世界,也可以再也不回来,但是他选择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很多时候不讲道理的人间世界。他出生在这个地方,便注定拥有了这个地方的一切属性。他知道离开不代表逃离,那么假装无法离开这个空间般存活于这个空间,也许是他应该接受的命运。
今天从莱昂的故事里他知道了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和他一样天赋异禀,他自己也不过是这群人的后代之一而已。
但是,游遍千百世界,访遍万界众生,剩下的可能就是真正的孤独。这种孤独从心而生,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所以,也许他不必要想着逃离这个可悲之人聚集的地方,也不必要抗拒在视频另一端哭泣着的、为曾经抛弃过他而后悔的母亲。他只要在这个空间活下去就好。
这是他给自己的淡漠找的第二个解释,这理由听起来很有些诗意的悲凉,导致有时候他自己都快要信了。
当萨特讲到这里时,袁小帅用地铁老人手机JPG的表情看着萨特,他说,“你多少有点过度解读了。”
萨特笑了下,说,“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您的心境,我不会过度解读的。”
袁小帅说,“……下次别这么煽情了,你继续讲,我记得那之后我的反应更接地气一些。”
萨特继续照着书念道,“释然后,袁小帅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向门口,一个更重要的想法在脑子里冒出来:可能用锉刀更容易把那些黄金撬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