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江湖云集来
(蔻燎)
曲远纣喝了一半的酒,欲吐不吐,一口吞下,狐疑道,“什么?蓝穹国的小侯爷何时来的?朕如何不知?”
墨井道人回语,“皇上,我也是将将才知晓,小侯爷不打招呼偷偷跟着来了,他本意想一同前往中秋宴,结识其他门派,殊不知……”
沉吟,曲远纣斜斜望向曲探幽,曲探幽一甩衣袍站起来,“父皇,儿臣明白,定会竭力寻找失踪的小侯爷。”
“探幽最得朕心。”
“多谢父皇委以重任。”
曲探幽回身坐下,唤来入鞘吩咐几句,入鞘眉毛一拧,点点头,出了大殿集结一队侍卫,趁着夜色匿迹在黑暗中。
中秋宴继续传杯换盏,斟酒劝欢,大有不醉不归之感。
落花啼一手拎酒罐,一手执酒盏,绕过歌舞升平的殿中心,跑到对面去坐在红衰,翠减二人身边。
甫一盘好双腿,红衰的声音飞刺入耳,不耐烦,“何事?”
落花啼道,“大师姐,许久不见,一起喝几杯。师父临走之前嘱咐你们帮助我做事,我找了你们许多遍,你们风沙似的不留痕迹,没成想在曲朝碰面了。原来你们在灵暝山不辞而别,是专门赶来曲朝啊。”
翠减漠然道,“忘了。”
两师姐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与记忆中无甚差异,落花啼想起前世红衰翠减在落花国被灭后,奉花下眠的命令来曲朝寻她,曾单枪匹马杀进曲探幽的逢君行宫,救出她逃命了一段路程。
三师姐妹餐风饮露,慌慌张张躲在荒山野岭,连烧火取暖都生怕被曲兵发现,冷得拥成一团。
红衰那时一字一咬牙道,“复仇。”
翠减恨恨道,“帮你。”
缩在一棵大樟树下的落花啼,双手抱紧肩臂,眼泪决堤般泄下,湿了一整张落魄灰白的脸。
她唇齿溢出鲜红,言语间淌着细长的血线,迷茫又绝望,“师父呢?师父在何处……我该如何重建落花国,落花国的百姓全部都死了,父王母后,大哥二哥,花蕊妹妹也都死了,我该怎么办?我的武功也被曲探幽给废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我怎么东山再起?”伤心欲绝的落花啼聚不了精神,喃喃自语,又是大笑又是恸哭,几近疯魔。
红衰臻首微低,缄默无言,抬手扶上落花啼颤抖的肩,似有不忍,“卧薪。”
翠减接口道,“尝胆。”
怔忡,落花啼抹去泪珠,重重地点头,好像有无形的力量支撑她坚持,坚持到底。正当她们准备赶路,密林深处燃起来一条肆虐的蜿蜒火龙,灼热的火把的嚣张气焰无可避免地烫入眼眶,躲退不及。
自远及近的一长串脚步声,沉重如横雷,磅礴如海啸。
一人狂笑道,“在那!抓住落花国余孽!”
“太子殿下说了,只要逮住落花啼,赏银千两!”
曲兵追来了,无休无止的逃亡再次踏上,落花啼在黑夜里慌不择路,压抑的心脏跳动得狂躁,仿佛要钻出喉咙眼弃她而去。
刀子嘴豆腐心。
落花啼私以为红衰翠减心里还是有她的,虽然比例不多,但总归是拜了同一个师父,惺惺相惜的情意绝对存在。
前世今生落花啼都非怯弱之人,一国长公主察言观色,有的放矢的手段是取之不尽的,她一改之前飞扬跋扈的作风,主动抱住两位师姐嘘寒问暖,还亲自为她们斟上一杯罐中仙的蛇酒。音质柔得发腻,“大师姐,二师姐,咱们第一次相聚过中秋,难得,难得。师妹敬你们一杯,先干了!”
斜杯倒进嘴里,不拘小节地徒手拭掉多余的残渍。
一顿操作唬得红衰,翠减二人面面相觑,鼓圆大眼开始了交流眼色。
不出声,就已把落花啼暗暗贬损了一遭。
两人道,“奇怪。”
还是展袖挡面,高仰头颅,一气喝完了罐中仙。
落花啼笑眯眯哄着红衰翠减牛饮半晌,想摘颗紫葡萄吃吃,一瞥眸光,意料之中碰上了对面曲探幽的眼仁。
对方的双目黑如深渊沉潭,死死地剑戟般戳着她。
见者必会如坐针毡,毛发倒立,撞鬼似的拔腿就跑。
落花啼早已习惯了曲探幽那阴鸷的眼神,但每每做好心理准备,仍然会愕一大跳。
她努力地瞪眼翻白回击曲探幽,后者却轻飘飘挪走视线,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哈哈哈哈,谁人不知道圣童教的圣童是个侏儒呢?说什么五年选一名圣童作为领教人,任期五年,然后换新的圣童,可我怎么记得这圣童已经六七年未换了?按理说过去这么久他理该长大了,何以还是一副矮小模样?啧,可不就是一个侏儒吗?”
大殿内,在众人喧哗里不合时宜飘起了含沙射影的话语,音量极高,明目张胆地议论着在场的圣童教。
这声音,贱兮兮的,刺人心窝子,一听就是曲瑾琏。
“四哥,你又玩笑了。侏儒怎可与堂堂圣童相提并论?两不相干啊。侏儒是一辈子长不大的成年人,实在可怜……圣童一开始乃是幼子,十岁当圣童,十五岁退居幕后,过上几年便能长大成人,说不定他现在还没蹿个子,也未可知。四哥,你如此说,让圣童教的人颜面何在?”一道附和捧场的磁性嗓门紧随其后,曲钦寒一面悠哉悠哉地喝酒,一面睨了圣童教的须弥两眼。
曲瑾琏淡淡地瞄一下上首的曲远纣,见父皇未出言呵斥,胆壮如牛,疾言厉色,“六弟,你有所不知啊,圣童教的圣童根本不是幼子,他已经年愈二十,早就长大了。只是外表没什么大动静,心底和我们长得是相差无几。前些天还有传言,说有人不小心看见圣童跑去‘香染魂’逛了逛,惹了一身脂粉味。他想跟女人睡觉,人家女郎们看他太小,直把他当弟弟逗呢!哈哈哈哈!”
曲钦寒依旧给面子,鼓掌笑道,“哦?有这回事么?”
砰!
圣童教的位置炸起重拳锤桌的闷响。
小圣童须弥一骨碌爬起来,横眉冷对,指着曲瑾琏,盛怒道,“四皇子,你别含血喷人!”
出身优渥,龙子凤孙的曲瑾琏自是不怕圣童教,更不怕小小一位须弥,嗤笑道,“说错了吗?你所作所为天地可鉴,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如此气愤,不就是被本皇子言中了?”
“歪理!”
须弥到底涉世未深,曲瑾琏三两句讥讽的话就气得他能长出头发来,舞着一杆比他高两倍的赤金锡杖,脚底生风便去猛敲坐在原位的曲瑾琏。
此时一抹红衣快步闪出,空手“啪”的接下须弥重若千斤的锡杖,疼得手掌和手腕麻痹得像断了一样。
落花啼手指狂抖,“哎呦”一声,蓄力推开须弥,甩甩手,劝慰道,“圣童大人,有话好好说,一定是误会,四皇子准是眼拙看错了,你肯定不会去锦阵花营里鬼混——”
她凑近几寸,一手掩口,嘀嘀咕咕道,“我看四皇子自幼裘马轻狂,他去香染魂的几率比你大多了,他凭空捏造,便是故意想激怒你,博取乐趣。你觉得呢?”
一位妙龄美人出面劝架,轻轻松松化去火气,须弥撅着嘴,上下打量落花啼,“你是?”
“落花国长公主落花啼,也是灵暝山天相宗三弟子,见过圣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