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车自车轮在山脚下转了第一个圈开始,这几日除了吃喝拉撒,途中只在一个游牧的孩童那里补了水停了一会之外,一直都未曾停歇。
补给之时纪景佳本想下去透透气,记起了姚玉璃曾提过他追踪陈白榆那只鸲鹆的时候,见到了一个陈白榆的人,但与她们无碍就没再关注。
她掀开一点窗布悄悄地看向了外面,只看到一个牧童,年纪看着比那姐妹二人还要小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在这里存活下来的。
素雪站在一旁与那孩童相谈,青霜神态自如笑意盈盈地在往水壶中打水,时不时抬头说上一两句。
相处这些日子以来纪景佳深知素雪她性子沉稳,能不多说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这样看来她们也是旧识了。
素雪突然转头向马车看了过来,纪景佳放下了窗布。
她们二人没有耽搁很久,回来之后素雪一切如常,取了糕点出来分发而食。纪景佳接了过来小口吃着,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书上,她也算想开了,这姐妹二人纵使侍奉在侧,但也只是执行命令罢了,忠心与否本就是天方夜谭,日日与她相对又如何呢,所忠的也是她们的主子罢了。
她们的主子现在翻手为云覆手落雨,尚还隐在暗处就已经搅得风云暗涌,跟着这样的主子也算来日可期。
她又何尝不是与她们是一样的呢,为人棋子,总要有为人棋子的觉悟,单就这一点来说,她们姐妹二人做得很好。
两姐妹与一时新鲜非要凑热闹的长生交替着赶车,一连三四日下来也是有些支撑不住,马车前行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第四日还没完全过去,长生的兴奋劲就完全消散了个干净,他漫山遍野的自在惯了,现在每日拘在这一小方天地,心里自然是觉得憋得慌。他虽不高壮,身量也是有的,蜷缩起来睡也睡不舒坦,常常一觉起来“哎呦哎呦”地叫痛。
纪景佳倒还好些,她本来就常常独自一人呆在潭中,在幼时她就已经学会了如何忍受孤独,甚至有些喜欢那种感觉,下山的时候她让素雪带了些书上来,青霜赶车又快又稳,在这马车上看书倒也可行,一时也不觉得如何难熬。
日夜不息这么赶路,尽管没有骑马来得快,也在第五日黎明看到了城墙的影子。
素雪耸拉着脸弯腰掀开车帘轻手轻脚地猫了进去,橙红的晨光进来了一瞬又被车帘阻隔,纪景佳觉出动静醒了过来,小声问她,“现在是到何处了?”
她依旧躺着没有动,因为躺在另一侧的长生刚刚睡着,若是弄醒了他,还要难缠。
素雪揉了揉脸,又轻轻拍了几下,待清醒了一点之后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地图摊开来指给她看,“小姐您瞧咱们到这儿了,只要从望月城这里横穿过去,就能早两日到建业。”
这地图所绘极其详细,高山流水居民城镇一应标全,城内各个县郡也都标注了主要信息。
她所指的位置在地图的最边缘,圈起来的望月二字足足在图上占了两寸之多。
这望月城纪景佳是知道的,因着它是离恨天距离最近的一座城池,以前此地并不叫望月,因为望月砂的缘故,大家口口相传,始皇当年大笔一挥,给这座城更了名。
虽地处边陲地广人稀,但因着盛产望月砂这一味名药,城中的商队络绎不绝,倒也还算热闹。
她对这里尚算了解,因为春风楼的伙计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回这么多次,全是仰仗这望月城的特性。
绵延的草原与望月城接壤,因着蒙兔的粪便就是那一味名药望月砂,春风楼每月都组织商队带着人前来收集望月砂。
蒙兔数量稀少,分布广泛,不太好搜寻,一批又一批的人交替往返建业与望月。
城中就有归属于春风楼的一处大据点。
城防只有一队老弱病残在巡逻,就算在战时这里也沾了既偏远又荒凉的光一直未曾被波及,他们在此巡逻只是防着来此收药的商队闹事。
青霜提了一下春风楼,领队就大手一挥放她们进了城。
入了城门又赶了半天的路,这才到了民众的聚集之所。
几条路交叉横行,春风楼的据点正在最中央。
掌柜的是一个面色虚白的中年汉子,亲自下楼把她们一行几人迎了进去。
待关好了房门,汉子一撩袍摆跪了下去,“见过小姐,在下是春风楼的二当家刘相远,大人已经传了信过来,小姐可随咱们的商队结伴回去,您意下如何?”
“当家快快请起吧。”纪景佳知道这是自己人,这么多年也多亏了他们的照料,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这么多年辛苦你们了,日后这条线是不是就要断了?”
二当家起了身恭敬地垂首站在一旁,“回小姐,大人的意思是此处照旧,只是小人就不用再留守在此了,此番可随小姐一起回建业。”
“何时动身?”
也是,这二当家的眼中难掩精明之色,父亲应该也是看重,不然不会把与她相关之事交给他周旋,如今她要离开,他自是不用再守在这凄苦之地了。
“全凭小姐安排。”
刘相远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几人风尘仆仆一路赶来,就不再打搅,着人送了热水吃食就退下了。
长生早就觊觎着房中的床榻,还特意大声交代了不许打搅他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