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呃……你的舍友,跟我说过……”谢怀清讲话越来越断断续续,牙齿无法控制地打颤,破碎的话语从两排牙齿的撞击间艰难地挣脱出来。尽管余天云的怀抱给了他些许温暖,也给了他安心的依靠,但是夜间逐渐降得更低的温度却让他依然陷入了低温的处境。
已经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紧紧用双手环抱住自己,两只手掌不住地摩擦自己的身体,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为自己的身体生热,然而依然是杯水车薪,谢怀清在这无法抵御、几乎是从身体深处散发开来的寒冷中频频闭上眼睛。
“谢怀清,别睡!别闭上眼睛!”余天云看到谢怀清糟糕的状态,焦急地呼唤他,已经有些顾不上对方是伤者,他更加用力地抱住谢怀清,希望能让对方汲取自己身上更多的温度,然而这骤然加大的力度反而压到了谢怀清身上暗藏着的内伤,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抱、抱歉!我是不是弄疼你了!”余天云赶紧撒手,不经意地看到了一眼冲锋衣下的身体,他有些惊讶的定睛仔细一瞧,才发现对方白皙的肌肤上遍布青紫色的清淤,眼中顿时浮现出一阵内疚与心疼,“天呐,你的身上……”
“没事……”谢怀清确实被这突如其来的用力压得有些吃痛,然而当对方因为慌乱而远离自己身体时,他心底只剩下了对那离去的温暖的眷恋与不舍,“可以……可以继续抱着我吗,天云?”
谢怀清小声地开口,话语中带着一丝恳切的请求。
话音刚落,余天云立刻又抱住了他,这回的动作小心翼翼而温柔,生怕自己再次弄疼了谢怀清。
谢怀清的意识已经频频滑入虚空,余天云再次的靠近,让他失去力气与重心的身体像终于找到支柱了一般,彻底靠在了余天云的胸膛前。
再次感受到那仿佛就在耳边的心跳声与热气,谢怀清的内心没由来地被一种踏实感填满,他忽然觉得能够像现在这样一直靠在余天云怀里,尽管现在身处困境,也似乎没有关系。
感受到怀里的人忽然放松下来,余天云也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试图用谢怀清最关心的东西来继续刺激他的意识,让他保持清醒:“那只,那只阳彩臂金龟,你摔下去的时候……它,它好像被你扑过去带起的气流惊飞了,一下子窜到对面那棵树的树冠里去了……飞得真快……可惜了,那么好的观察记录机会……”
说这话时,他也不免共情起了谢怀清的遗憾。
谢怀清模糊的视线下意识地顺着余天云示意的方向,望向溪流对岸那棵高耸的、枝叶繁茂的栎树。
浓密的树冠在暮色中一片深沉,哪里还有半点那梦幻墨绿色的影子?
一股巨大的失落瞬间攫住了他,让他一下想起了让自己陷入如此困境的最初源头,满是对自己冒失行为的悔恨和后怕。
为了那一眼的惊艳,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痛。
“对不起……是……我的错……”谢怀清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充满了自责,“我,不该……”他不仅是为自己的伤道歉,也为连累余天云陷入未知处境而感到内疚。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余天云立刻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截,“先把眼前这关熬过去,等你好起来,我陪你再来找它,翻遍这座山也帮你找到!咱们到时候也不是作业实践了,顺便把这座山好好逛一遍,看看这把我们困在这里的山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承诺,让谢怀清内心再一次被触动。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破空般的剧痛再次从脚踝汹涌袭来,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骨髓。谢怀清眼前一黑,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几乎要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
“呃啊——!”
“怀清!”余天云大惊失色,连忙凑到跟前仔细观察,“忍一忍!千万别动!可能是姿势不对扯到了……坚持住!”
余天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和恐惧,敏锐的他已经察觉到谢怀清现在的身体状况濒临极限,而他能做的都做了,已经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帮助他的这位朋友,想到这,眼眶不禁泛酸,他焦急得眼泪都掉了几颗下来。
说起来好笑,在当蟑螂时,有无数个感动的瞬间,让他痛恨蟑螂没有眼泪,无法表达他的激动。然而其实自己真正作为人时,却是一个隐藏自己的眼泪,强装坚强的人。而现在,面临这样的险境,面临一个可能失去自己来之不易、共患难过的朋友时,他终于没有顾上一直保持的形象,忍不住流起泪来。
更何况,余天云本就不是那个克制冷静的人,真正克制冷静的那个人,此刻陷入了痛苦当中。
尽管余天云含泪一次次呼唤,试图让谢怀清保持清醒,寒意与剧痛如同汹涌的潮水,依然瞬间淹没了谢怀清残存的意识。
所有的声音——余天云焦急的呼喊、溪水的哗啦声、林间的风声……所有的声音都在飞速地离他远去,而他仿佛坠入一片粘稠冰冷的黑暗沼泽中,难以呼吸。
他最后的感知,是余天云紧紧的拥抱,和那张在昏暗光线下写满惊恐与无助的清秀脸庞。
仿佛缓缓陷入沼泽,谢怀清彻底被意识的虚空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