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早已熏满九层塔香和蛏香的手挡在自己的小手上,桑泽哭丧着脸,“阿姐,你不会真这么护食,不让我跟你抢蛏子吧?”
说完意识到不对,他又赶紧改口道,“不对,我不跟阿姐你抢,我就吃一个,不,两个,算了,三个,给我三个,我就满足了,剩下的全是阿姐的,我保证不跟阿姐抢,要是骗你,我就是小狗。”
桑榆当即给了他一个栗子,“……你真当阿姐跟你一样傻?跟你这小不点争这点吃的,还不够我打牙祭。”
桑泽缩回手,“那阿姐你是……”
“先把这碗小刀蛏送樊阿奶家去。”
“送给樊阿奶?”
“樊阿奶对你好不好?”
“当然好啊。”上回他们向樊阿奶借菜籽油,樊阿奶还送给他们麦芽糖呢,再远一些她还送了他们鸡蛋,还有阿姐溺水醒来喝的那碗鱼汤。樊阿奶上回给的那包麦芽糖,看着就很甜,他老馋了。可惜阿姐一直舍不得拿出来化糖水吃。
“那我们是不是要知恩图报?吃到好吃的也要送他们一份,好叫他们知道,我们没忘记他们对我们的帮助?”
桑泽似懂非懂地点头,虽然不太明白,但这不妨碍他听自家阿姐的话,捧着一海碗小刀蛏,上面还盖着阿姐洗净晾干当临时锅盖用的芭蕉叶,肩负借酱油的重任,屁颠屁颠从家里出发了。
一到樊老婆子门口,就看到她正在院子里收衣服,他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樊婆子听完一愣,心说这姐弟身上的补丁都快比村口那头赖皮狗身上的斑点还多了,这会还能有余粮送给他们吃?
她将信将疑地接过来,揭开芭蕉叶一看,热气腾腾的香味冲鼻而来,手上的动作一顿,不由眼前一亮,只见碗里是她从没见过的陌生贝类,蛋黄色的外壳上圆下尖,光滑油亮,沾着一截喜人的野菜般的东西,黑白分明的壳肉晶亮莹润,冒着热气,热气中还夹着一股奇香,贴在奶白的内壳壁上,那两根肥硕的触角沾着细碎的蒜末,白末青绿点缀,相映成彰,还没尝,那股独属于海鲜的肉香味已经呼之欲出,一眼万年,就把她肚子里的蛔虫一下子勾得蠢蠢欲动,比她还迫不及待的是旁边两个孙儿,两孩子不知何时应闻着味,下饺子般赶过来,围到身前,眼看上手就要拿,可惜关键时候,手被家里的长者拍了一下。
樊婆子见桑泽人还在,不重不轻拍了下孙子的手背,“急什么,一副馋虫样儿,没的让人看笑话,回家上桌再吃!”
大头吃痛,皱了下眉,心有不甘地缩回手,另一边的小孙女二丫一手捧着小小的碗,看着哥哥挨打的表情,一看就很痛,也缩回白嫩的小手,虽然她也很想吃,可她看了看奶奶笑中隐约带威严的脸色,再想吃也只能先忍下。
樊婆子笑道,“这,你们自己怕都不够吃吧?”
“有的有的,家里多的是,阿姐说让您放心拿去吃。”桑泽也看那一碗没见过的海货看得眼热,这会回过神来,连声答道。
“家里多的是”?樊婆子心里犯嘀咕,这小贝壳看着挺喜人的,光是闻味道就差点把人的魂给勾没了,她刚想问这东西来历,转眼想到自己媳妇说起今天早上赶海,意外看到这姐弟俩的身影,随即明白过来,不过人家有心,送东西来给她,她也不好意思打破砂锅问到底,显得眼红人家捡的这点东西似的,没必要多嘴多舌。
于是笑着收下,想起他今天的来意,忙招呼家里的儿媳倒些酱油出来,见桑泽接过竹筒,这才将喷香的海碗交给媳妇,让她拿进屋找个碗倒进去。
郑慧娘鼻翼翕动,注意力全被那碗散发着热气的小贝壳吸引过去,好奇道,“娘,这是什么?好香啊!”
“阿娘,给我拿,给我拿!”旁边的大头二丫争着要去接那个碗,桑泽眼尖,见二丫手里的饭碗碗口不断往外倾斜,里面白花花,快闪瞎他眼睛的米饭堪堪要掉到地上,眼明手快的他飞快向前一步。
当事人二丫只感到手上一悬空,然后便看到自己的碗到了桑泽手里,脸上写满清澈的天真,俨然一副“啊阿泽哥哥你接住了?不过不接也没事”的局外人样子,满心满眼只有自己阿娘手里那个碗。
桑泽深呼出一口气,庆幸自己手快的同时,将碗递还给一旁的樊婆子。
从那碗白花花晶莹剔透的米饭上收回目光之际,不由想起他两个多月没吃过米饭了,这米饭要是掉地上脏了该多可惜啊,二丫向来爱干净,准保把地上的米饭扔给她家小鸡仔吃,好在没有摔地上,米饭还是白花花的,没有弄脏。只是要是真弄脏了,给他吃多好,哎,他要是她家小鸡仔就好了。心里一通羡慕,眼神也跟着从亮堂堂变得灰蒙蒙,暗自羡慕樊婆子家的小鸡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