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每日吃那么少还要抱娃儿,也不好整日在床上歇,还要给外人看。觉着自个儿愈发撑不住力气,妇人骑虎难下,只好硬撑着,不哄孙女时就去别人家闲话。
婆母要去外头,她无心多过问,只在面上做得还算妥帖。
扶好女儿,叫女儿试着坐,她向婆母抬了下眼,说:“外头冷,婆母出去要多穿衣裳啊。”
听不仔细婆母撒子回应,她只忙着帮女儿学坐。婆母走后她落下门闩,陪女儿陪好久,预备哄女儿睡着再烧吃食。
女子们上山挖菜,不时说闲话。
红蝶听见章家弟妹说有娃儿叩门找妹子,马上把手里的菜丢进身后的竹背篓里,转过身笑着。
“是那俊模样的男娃儿吗?他也找我家嘞。”红蝶莫得半分不悦,很是新奇地同她们说:“要不是半头光,皮肉莫得女娃儿好,我都该当他是女娃儿嘞。”
“女娃儿?”文家嫂嫂也新鲜,“多女气的长相?”
“不是女气。”红蝶看见活得正好的芥菜,蹲下拿小锄头挖,“男人的骨头架子,许是年岁小,模样还灵,易认错。”
“撒子不管就叩,”小兰捏脚踝,歇口气问她们这些见过的,“他妹子去哪里嘞?是走丢嘞?”
红蝶停下来想了想,手把地里的菜拽出来,丢到马家的背篓里,“那娃儿说妹子将将两岁,应当是虚岁,能走哪里去?说不准趁他不晓得,叫他爹娘卖了。”
慧贞不看便晓得红蝶要做撒子,快去把她手拿着锄头锄地上,带她的手挖一把,使着力说:“听说那娃儿也去二巷嘞,应当找好几日,要是卖的,他爹娘不能叫他找那么久,准是遭偷嘞。”
红蝶不痛快地对眼前人撇眼,远处听着的秀芬若有所思,前几日把许正汉撞的应当就是那娃儿。
他妹子准遭偷了。
想到这里,秀芬猛然惊觉,怕家里的妇人要借此对小又不好。
回去后,直到夜里睡觉,她都抱着女儿不撒手。许正汉想和她亲近,看来看去下不去手。
他起来撑着一条腿,小臂搭膝上,无奈好笑地借油灯看抱女儿侧躺的她,“你这是有了娃儿忘了男人?”脚趾碰折叠的下摆里小肚露出的肉,“好几日莫得高兴嘞。”
也不能说怕他娘把女儿扔了,她抿嘴擦女儿吐出的口水,抱女儿贴贴脸,满眼紧张地说:“听说有偷女娃儿的,我有些怕。”看女儿饱满的脸,忍不住亲了一口。
看老婆红着眼紧张的神情,他也忍不住挨着女儿亲老婆一口,吸一个红印子出来,唇齿间窜着热气,低哑地说:“老子还在家嘞,你怕撒子?”起身把哼哼的女儿抱起来,跪起来越过她身子,小心翼翼地减缓呼吸,慢慢将女儿靠床里放下,躺好,为女儿盖着被子,“不出门便落好门闩,在家仔细看。”给女儿掖好被,摸摸女儿的脸,用脱下的外衣将女儿看来的眼和老婆隔开,趴老婆身上蒙上被子,被里的热气来回窜,他声音也热热的,“家里还有娘嘞,不必怕。”
更怕了。
幸好妇人好些日子都莫得做撒子,听闲话也是说那男娃儿夯货,“一娃儿都不容易养,再养一个,他当他爹娘撒子富贵命?”抠着脚看孙女,“莫得便莫得嘞,有那心思不如孝顺爹娘。”
原本对那男娃儿莫得撒子念头,听过妇人言语,秀芬盼他能找到妹妹。
看见女儿便安心,婆母去别家说她坏话,她在屋坐床上哄着女儿,好像一切都不在意了。
笑看女儿吐的口水泡,她眉眼温柔地给女儿擦净,渐渐听见叩门。
稚嫩的声音叫门,她听不清叫些撒子,疑惑蹙眉将女儿放进摇篮,晃了两下才去开门。
开门并未立即看见人,垂眸才见一五六岁的男娃儿,娃儿半月头很乱,整条发辫全乱,仰头露出急色,暗淡红肿的眼显疲惫,很真切地看她。
“嬢……嬢嬢有莫得看见我妹妹?”
他的声音好像哭过很多回,疲惫而沙哑,难过的语调听得她不由感到揪心。
“妹妹?”她半蹲下来问道。
他重重点头,压抑哭腔,泪水在湿润的眼里打转,哽咽着,“我妹妹将将两岁,叫叫小乔,眼很大,肩头有一块红胎记。”眼帘垂下间泪珠滚落,“……中意栗子糕,有一个兔子的红布袋,里头有半块栗子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