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官有些模糊,但往那一站,就是亭亭玉立的大美人。难怪周妈说长得不像,但气韵很像。
照片的背景是一所4层高的学校,墙体刷得雪白,门口用红砖砌了两个圆形花坛,里面栽着繁茂松树,这是90年代最常见的学校模样。
沉露却有些恍惚,不由陷入沉思中,把照片翻过来,看见用钢笔写着簪花小楷:梅山镇希望小学竣工,阿蕊完成了她想做的一件大事。
下面用更小的字写着:9月,一共73名留守儿童进入希望中学读书。
沉露久久不能平静,她想起幼年时,因为伯娘不允许,她面临辍学。支教的刘老师告诉她,再坚持坚持,有个好心人捐赠的学校快要建成了,免除一切费用,包括一日三餐,沉露才得以机会继续读书。
后来有一年梅山镇附近发生了地震,梅山镇也受到了影响,不少居民的房子都被震出裂口,但这座希望小学毫发无损,全校102名师生无一人受伤,可见这座教学楼的质量过硬。
多年以后,沉露一直隐姓埋名给这所学校捐款,也试图找过学校的创办人,却只知道对方用的化名,叫作“Ho”,但也有人称其为“Sue”,校方说对方不愿意透露姓名,沉露连这个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沉露猛的反应过来:“小姑姑是不是姓何?”
江沅“咦”了一声,说道:“你怎么知道?奶奶说过,小姑姑是7个月的早产儿,生下来就比小猫崽大一点点,用钢笔管装了羊奶喂大的,奶奶心疼得不得了,所以让小姑姑跟她姓的,大名何苏蕊,家里人都喊她阿蕊。”
沉露快要落下热泪来,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何苏蕊女士,您可知道您的这一善举,改编多少贫困学生的命运?
环顾一周,沉露并没有发现遗像,沉露心想,也对,这里就是一个普通的库房而已。
“你在找什么?”江沅疑惑道。
沉露说:“我在找小姑姑的照片。”
“这些不都是吗?你要找哪张?”江沅手掌一摊,指向桌上。
只见沉露整理好被翻乱的相册,直挺挺在地板上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头。
沉露久久没能起身,江沅又拿过那张摄于梅山镇的照片,这才反应过来:“我姑姑资助过你读书?”
沉露点点头:“那所希望中学是她创办的。”
这又是江沅不知道的故事了,他只知道他的小姑姑是个离经叛道、为爱痴狂的小女人,所以一时间百感交集,对照片上的女人多了几分崇敬。
如果她没有死的话,应该又是一个搅动风云的传奇女子吧。
江沅的手轻轻搭在沉露的肩膀上,即使窥探到了她不幸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也依然无法对这一切感同身受,更不能穿越时空去弥补。他为这种遗憾感到悲哀,却又暗自庆幸是他的亲人改变了她的命运。
夜深了,银白的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宁静的水面上,波光粼粼,似无数小星星在水面上跳跃。
沉露与江沅并肩走在返程的路上。远处的假山被墨色笼罩,若隐若现。一声夜鸟的鸣叫划破夜空,却又迅速归于平静。
“我明天就回沪上,奶奶看过了,总住在这也不像话。难道你——真的不回港城?”沉露问。
晚间气温下降,又有微风,沉露把羽绒服的帽子卡在了头上。
“明天不行,初二才是回娘家的日子,正月里全是规矩,我奶奶最守这些规矩。”江沅一本正经解释。
“我觉得最好还是把奶奶接到沪上一起生活比较好,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孤零零的,也确实可怜。”沉露诚心建议。
“NoNoNo,她和我妈水火不容,到时候就不是阿尔兹海默症那么简单了,可能同时患上抑郁症和焦虑症,为了让我奶奶和我妈妈多活几年,还是不要住一起了。”江沅说。
“不过我诚心邀请你,多来看看奶奶,也顺便祭拜一下小姑姑。”
沉露认真说:“那是自然。不过我也很奇怪,这么好的一家人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混蛋。”
江沅说:“你是说我妈破坏了我们家基因?沉露,你这骂人的方法真的很高级。”
沉露懒得理他。
江沅这才说道:“你想帮齐思林吗?”
沉露歪着脑袋:“这话是什么意思?”
最近齐思林满脑子就是一件事,如何让王家接受自己,她相当积极,可是这件事简直比登天还难。
而何苏蕊当年遇到了一样的情况,没有家人支持的她最终香消玉殒,也成了奶奶多年来的一块心病。
“给她指条路吧,也许我奶奶会是一个不错的说服者,我奶奶认得他父母。”江沅这话说的很对,最起码思路是正确的。家族联姻固然重要,可如果人都不在了,还要这门第观念有何用?何苏蕊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沉露说:“你不是挺反感齐思林的,怎么肯帮她。”
江沅说:“我只是不想看嘉诚抱憾终生。”
沉露很想问,那你呢,你没有抱憾终生吗?你娶到了你真的想娶的女人吗?
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为什么所有童话故事都是以王子和公主的盛大婚礼为结尾,因为结了婚之后,就没有童话了。”
沉露微微笑道:“齐思林现在想得到的,也许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美好,满腔热血撞了上去,只会头破血流,面目全非。”
江沅盯着沉露的眼睛说:“那就不要带着任何感情,就把婚姻当成一个单纯的交易。”
他似乎在告诉沉露,他的婚姻就是如此,名存实亡。
沉露嘲讽:“你就是这么向其他女人解释你无名指上的婚戒的?然后给了她们一个投入你怀抱的理由?”
江沅说:“沉露,你这样一点也不可爱。”
两人回到房间,气氛又有些剑拔弩张起来。沉露重新躺下,江沅也睡下,尽管两人都没有什么睡意,却也没再说一句话,各自满怀心事,快要天亮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