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露感觉自己穿越了。
“江沅,我记得你奶奶今年有87岁了吧……”
“今年过完生日就88了……”
沉露想起来了,老太太是地地道道的姑苏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酷爱听昆曲儿。以前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都有养自己的戏班子,所以老宅里邻水边还有一处落寞的戏台子。
不过自己亲自上场,这唱的是哪出啊?
“沅沅呐!你回来了!快让奶奶看看,瘦了啊。”正当沉露以为老太太今天精神很好时,她已经攥上了沉露的手:“榛榛啊,你也来了。”
江沅在一旁疯狂咳嗽。
沉露本没有抱太多期望,不过到底眼里闪过一丝难过。沉露蛮喜欢这个小老太太的,她会很多东西,剪纸、插花、裁衣、掐丝,连烧陶和吹玻璃都会,以前带着沉露一起烧的珐琅花瓶,沉露到现在还留着。
老太太眼神很好,八十多岁了一点也不浑浊,她说是小时候吃了蛇胆的缘故,她在花园里教沉露挑荠菜,绿汪汪一大片地,她总能准确找到。
她说要保留一点荠菜的根部,才会有野菜的清香。用开水烫一下揉成团,切得碎碎的,放上猪肉糜、鸡蛋清、葱姜蒜沫抓拌均匀,就可以包馄饨了。
沉露笑得酸楚:“嗳,嗳,奶奶,我来了。”
老太太的声音依然洪亮:“乖孙,你爸爸要接我去港城过年,港城有什么好的,那么小、那么挤,我说我不去。我和你妈妈一辈子不对付,我还是看不惯她那个娇气的做派,不大气、不大气。”
啊嘞?原来是婆媳关系不好啊,沉露暗自发笑。
老太太卸了戏服和头饰,穿上沉露新买的衣服。沉露可知道一般的衣服她瞧不上,精挑细选了许久才买的,一件淡紫色的蚕丝夹袄,绣着月牙白的玉兰花枝,清新淡雅,和老太太的银发相得益彰。
“囡囡,喝茶,尝尝奶奶新收的小青柑。”沉露高兴接过茶杯,厚重的手感和精美的质感,让沉露不免狐疑地将茶杯抬起,一看杯底描着“奉华”两字,不由怔住了。
北宋汝窑出来的杯子,而且很可能从皇宫里流出来的,就这么被老太太拿来喝茶。连沉露都觉得暴殄天物。
“一个杯子而已。”老太太淡淡说道。
就是这种感觉!江沅每次高高在上、惺惺作态的样子,原来是祖传的啊!那种请示蔑视、高人一等的欠揍感觉,真是一模一样!
打碎了可别怪我,你自己说的,一个杯子而已。
江沅去安排午餐,家里7个厨子,各有分工,但因为过年,有4个放假回家了,剩下3个都是本地人。
沉露以前也不认得汝窑官窑之类的,她还是去大英博物馆的时候了解到的。
吃完午饭后,老太太照例要午睡,沉露自己去园林里逛一逛。
以前她也来过,大部分时间是和老太太聊家常,陪她挖野菜做手工,没有用心打量过这间祖宅。
这个标准的苏式园林精美到可以对外开放收门票的程度,谁成想占地70亩的地方,竟只住着一个老人。
园林保留着明代的建筑特点,一步一景。沉露走到假山池,池面漂着几张卷起的莲叶,里面几尾小金鱼见有人靠近,急忙游了出来。
今年过年迟,姑苏这几天平均温度都达到了25度,催得池边两棵玉兰花都打了雪白的花骨朵,照这么暖和下去,过两天就可以完全开放了。
沉露很多年前演过一个乡村支教老师,名字就叫“白玉兰”,她还知道很多八卦流言都用“白玉兰”指代自己,所以就去观赏这两棵花树。
庭院打扫卫生的妇人见沉露驻足,笑着为她介绍:“这两棵玉兰雍正时期就在了,距今有300多年的历史。”那树干挺拔而庄重,厚实的花瓣静静栖息在枝头,边缘微微翘起,透着温润的光泽。
沉露朝她微笑:“原来是棵古树,难怪枝干这么粗壮。”
妇人原本在擦栏杆,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水,她用衣袖擦了一把,眯着眼眺望远方:“老夫人说这棵树上住着花精,不信您晚上过来看,花瓣都发光呢。”
沉露凑近花苞,闭着眼睛嗅了嗅,在这蓝天的映衬下,这玉兰也白得发光。
沉露注意到同样晒太阳的,还有一棵梅花。主干粗壮沧桑,枝条却短小精悍,有一种苍劲之美。
更神奇的是那星星点点的白梅从一段枯木中开出,大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
妇人又解释:“这叫劈梅。是将选中的梅树砍去上半部分,留下梅桩,从中间劈成两半,再用花梅枝条嫁接上去的。”
“这棵梅花来头也不小呢,曾经有人出价150万买它,我们老太太夫人也没同意。”
沉露再次被老太太的豪气给吓到了。
妇人一脸平静地又指向假山阴影旁两颗不起眼的兰花,叹惋道:“一株翡翠兰,一株素冠荷鼎,这一株能顶10盆劈梅了。真娇贵啊,不好养,去年叶片卷边焦黄,老妇人气得赶走两个花匠。”
沉露围着兰花暗自咂舌,面上又装得很淡定,她总不能让别人觉得她没见过世面。
妇人笑道:“您看起来很喜欢,找老夫人撒撒娇,也许能送您呢。”
沉露立刻说:“我养不好的,我连仙人掌都养不活。”
“老夫人特别喜欢白色的花,夏天来的话,你还能看见晚香玉和宝珠茉莉,方圆百里的蜜蜂蝴蝶都能被引来。”